三嬸身上的痣四嬸身上的斑是我們告訴李大衛的,我們說的是實話,我們在浴鍋邊上看得一清二楚。可那天李大衛倒了大黴,三嬸四嬸一聲召喚,婆娘們一擁而上,扒了李大衛的褲子。李大衛像頭挨宰的豬被死死的按在那裏,婆娘們捉手的捉手,按腿的按腿,李大衛“嗷嗷”叫著更激起了婆娘們的勁頭,四嬸抓了一把麥芒,塞進了他的褲襠。這是打穀場上經常上演的節目,生產隊裏的小夥子很多人都受到過這樣的作弄,倘若你在打穀場的僻靜處發現有個小夥子撐著褲衩在愁眉苦臉地往外撿麥芒,那他一定是遭了婆娘們捉弄的倒黴鬼。嚴重的問題是那天三嬸不但往他褲襠裏塞了一把麥芒,還在瓦罐裏抓了一把蚯蚓,蚯蚓從她的指縫裏掙紮著探頭曲尾,李大衛急得大喊一聲:“文革,救我”,我們衝上去,被騷婆娘們推搡得人仰馬翻,三嬸稍一猶豫,就把那些蚯蚓伸進了李大衛的褲衩。
這樣的遊戲姑娘們不能參加,她們遠遠地站著,背對著那熱鬧的場景。她們不說話,她們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話。但李大衛的每一聲喊叫,她們的耳朵都能從嘈雜的喧嘩聲中過濾出來,她們沒有閉上眼晴,她們的心中其實也沒錯過任何一處細節,隻是想象使細節更加豐富。她們紅著臉,不敢看別人的眼睛,怕別人一個眼神就能穿透自己的心思。白瓷也在她們中間,白瓷用鞋跟使勁地輾地上的一叢野草,野草的葉子汁液染綠了白瓷的鞋後跟,白瓷不知道,野草露出了藏在地下白色的根莖,白瓷的鞋跟又將它們輾成了泥糊,白瓷也不知道。
李大衛衝出婆娘們的包圍,婦女隊長就放了他的假。李大衛剛一站直身子,麥芒的刺痛就讓他佝僂了腰。婆娘們用開心的笑聲送走了李大衛,彎腰行走在田埂上的李大衛跟放電影的葛駝子走路沒有兩樣。
“你說三嬸往李大衛那裏塞了蚯蚓?”
白瓷晚飯後涮鍋時,白瓷才從我嘴裏知道婆娘們塞在李大衛褲襠裏的是蚯蚓,白瓷顧不上擦手,就要去李大衛那邊,她剛挪腿又停住說,文學,你先幫姐看看李大衛在做啥,李大衛能做啥?李大衛屋裏冷鍋冷灶,李大衛直挺挺地躺在涼席上,褲衩也沒穿,用一塊濕毛巾遮在褲襠上。我報告說李大衛沒吃晚飯就躺在床上了,白瓷將剩下的米飯用雞蛋炒了,端著碗送了過來。白瓷沒想到李大衛躺在床上隻蓋了一條濕毛巾,白瓷轉過身說,李大衛吃飯,李大衛停止“哼哼”,睜開眼晴見是白瓷,慌得扯起襯衫蓋住了濕毛巾,我覺得李大衛那裏像是撐起了一把小洋傘。白瓷說,李大衛你盼的就是有這麼一回,今天開心了,心願實現了。李大衛說,遲早要見天日,又不是被她們看進眼裏撥不出來。白瓷不知為什麼氣紅了臉,說你是自作自受,甩手走了,把李大衛的門甩得撞了幾個來回。
我們沒能阻擋住婆娘們對李大衛的攻擊,這讓我們在李大衛麵前心有愧疚。新民主動說回家去抱一隻麻鴨,用來解除李大衛的痛苦,文革說你以為是你那蠶蛹大的雞雞,要抱就得去抱你家的豬崽。可是我們都知道豬崽不是麻鴨,我家的豬崽連甘蔗都能咬斷。李大衛苦笑著說,去去去,都是什麼歪主意。
掙了一天工分我想睡得很,可白瓷翻鍋貼一樣睡不著。白瓷用腳尖揣我的肩膀,說,文學,你聽,其實我聽到了李大衛的門響聲。
“還痛不痛?”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不怎麼痛。你?你來做什麼?”李大衛的聲音不高,但驚慌。
“讓我看看,我知道怎麼治。”我聽到李大衛的床“咯吱”一聲響,是那女人坐到了李大衛的竹排床上。
“你走開,求求你,你走開。”李大衛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
竹排床不停地“咯吱咯吱”叫喚起來,李大衛肯定是和那個女人扭打起來了。我們在李大衛的竹床上打鬧過,你動一動它就叫得歡。
瞌睡已經使我顧不上李大衛和誰打架了,白瓷起身坐在床頭上,小聲說:
“那聲音是不是三嬸?”
“嗯。”
“那聲音是不是四嬸?”
“嗯。”
白瓷再問什麼,我回答的是我的呼嚕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