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決戰美杜莎(1)(2 / 3)

然後是一塊青石板,是錢家祖宅屋簷下的接水板。雨滴年複一年的迸擊在石麵上留下了明顯的凹坑,最深處竟有一指深。水是天下至柔之物,而且隻不過是小小的雨滴在敲擊,並非凶暴的瀑布,那麼,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在堅硬的石板上“舔”出這樣的凹坑?講解員笑著說,這個時間倒是容易追溯的,隻用查查錢家祖屋的建造時間就知道了——150年。

再往前,沙麵上擺放著一個精致的水晶盒子,昭示裏麵的展品比較貴重。那是一塊形狀奇特的石頭,長圓形,中間彎成90度。說它奇特,奇在它的“駝背”是天生的,並非人工雕琢,從彎曲的石紋可以清楚地看出這一點。講解員興奮地說:

“知道嗎?這件展品是著名地質學家李四光珍藏過的,李先生說它是中國第四紀冰川運動一個絕好的實證:這塊長形石頭原來應該是直的,半截嵌在堅硬的基岩裏,凸出的半截正好被冰川包圍。因為冰川有極緩的運動,石頭被冰川緩慢地推擠著。在漫長的時間中,堅硬的石頭會表現得像麵團一樣柔軟,最終成就了這個90度的彎腰,就像它在向時間女巫膜拜。李先生十分鍾愛這塊石頭,當年丟失過一次,李先生特意登報求告,說它隻有學術上的意義而沒有金錢上的價值,竊賊良心發現,悄悄還了回去。李先生仙逝後,他的後人也一直珍藏著它。至於錢先生如何討來這塊寶貝,就不得而知了,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吧。”

講解員介紹之後問了那個老問題:多長時間的冰川推擠才能造就眼前的奇跡?她說,精確時間不好考證,但給出一個上限不難——最長不會超過一次亞冰期,大約幾萬年。

藏品中還有不少青銅器真品,銅綠斑駁,那是歲月的沉澱。有三星堆遺址中發現的巴人麵具,麵容奇特,柱形雙眼遠遠凸出在眼眶之外。巴人所處年代大致與中原的春秋戰國時代相當。現在,巴人民族連同它的文化已經消失在時間長河中,隻餘下這些怪異的麵具,用它們的凸眼蒼涼地質問青天。還有一件造型古樸的商代青銅甑形器,中間有汽柱,應該算是中國最早的蒸鍋,外壁用複雜的鳥紋和大蕉葉紋作裝飾,內壁鍋底有單字銘文——好。別小看這孤單單一個字,它指明器皿的主人是商王武丁的妻子婦好,那是中國早期一位著名的女將軍和女政治家。

我推著徐鋼邊看邊聽,其他幾位要來換我,我婉言謝絕了。兩小時後我們來到後廳,這兒同樣是原生態的沙地,沙麵上擺著一個石頭茶幾,放著茶水茶點,四周是九個草編蒲團。頭發半白的錢先生坐在蒲團上等著我們。他用銳利的目光掃過我們,平靜地說:

“你們都看過了館藏品,觀感如何?我知道,很多文化人說這個博物館不倫不類。”

幾個客人都笑笑,各自在蒲團上坐下來(徐鋼仍坐在輪椅中),沒有接他的話。隻有我乖巧地說:

“錢伯伯,我能猜到你創辦這個博物館的原意,還有這個館名的含意——是想向人們展示時間的無上威力。‘浪淘沙’中的‘浪’,是指時間長河中的綿綿細浪,而‘沙’則泛指世間芸芸萬物。時間悄悄地淘洗磨蝕著萬物,平素不為人覺察,等你一旦覺察則一定伴隨著震驚。今天的參觀,就讓我體會到深沉的蒼涼感。”我又補充一句,“而且——你讓他們七位大老遠跑到這兒開會,一定有深意。我說得對不對?”

徐鋼嫌我多嘴,大概更嫌我語中有討好意味,偏過頭惱怒地瞪我一眼,我笑眯眯的佯裝沒看見。其他客人當然不會苛責一個年輕姑娘,笑著不插言。錢伯伯唇邊浮出一絲微笑,對我點點頭,簡單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