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是不甘心自己睡不著而媽媽呼呼大睡,想把我攪醒又有點兒膽怯。我又好氣又好笑,決定不睬你,轉身自顧睡覺。不過,你的膽子慢慢大起來,摸了一會兒見我沒動靜,竟然大聲唱起來!用催眠曲的曲調唱著:小明媽媽睡著嘍!太陽曬著屁股嘍!
我終於憋不住了,突然翻過身,抱著你猛親一通:“小壞蛋,我叫你唱,我叫你攪我瞌睡!”你開始時很害怕,但很快知道我不是發怒,於是摟著我脖子,咯咯地笑起來,笑得喘不過氣。
真是天使般的笑聲啊。我的心醉了,困頓也被趕跑了。我摟住你,絮絮地講著故事,直到你熟睡。
第二天早飯,戈亮向我要錢。我揶揄地想:進步了啊,出門知道要錢了。我問他到哪兒去,他說看兩個同伴,時空旅行的同伴。
兩個同謀,同案犯,我在心裏為他校正,嘴裏卻在問:“在哪兒?我得估計需要多少費用。”他說一個在以色列的特拉維夫,一個在越南的海防市。我皺起眉頭:“那怎麼去得了?出國得申請護照,很麻煩的,關鍵是你沒有身份證。”
“我有的,身份識別卡,在這兒。”他指著右肩頭。
我在那兒摸到一粒穀子大小的硬物,搖搖頭:“不行的,那是300年後的識別卡,在這個時代沒有相應的底檔。而且,現在使用紙質身份證。”
我與他麵麵相覷。我小心地問(怕傷了他的自尊心):“難道你一點不知道300年前的情況?你們來前沒作一點準備?”舌頭下壓著一句話——“就憑這點道行,還想完成你們的崇高使命?總不能指靠被殺對象事事為你想辦法。”
戈亮臉紅了:“我們走得太倉促,是臨時決定,隨即找大媽媽,催著她立即啟動了時間旅行器。”
我沉默了,生怕說出什麼話來刺傷他。過了一會兒,他悶悶地說:“真的沒辦法?”
“去以色列真的沒辦法,除非公開你的身份,再申請特別護照。那是不現實的。去越南可以吧,那兒邊界不嚴,旅遊團隊很多。我給你借一張身份證,大樣不差就能混過去。你可以隨團出去,再自由活動,隻要在日程之內隨團回國,可以通融的。我找昆明的朋友安排。”
他悶悶地說:“謝謝。”扭頭回自己屋。
我心中莞爾:這孩子進步了,知道道謝了。自從他到我家,這是第一次啊。
我很快安排妥當,戈亮第二天就走了。讓這個家夥攪了幾天,乍一走,屋裏空落落的,我反倒不習慣了。現在,我可以靜下心來想想,該如何妥善處理這件事。我一直在為他辯解:他的決定是一時衝動,是不切實際的空想,很可能不會付諸實施。而且——也要考慮到動機是高尚的。說句自私的話吧,如果不是牽涉到我的兒子,說不定我會和他同仇敵愾,幫他完成使命的。畢竟我和他是同類,而大媽媽是異類。即使現在,我也相信可以用愛心感化他,把殺手變成朋友。
但晚上看到的一則網上消息打破了我的自信:以色列特拉維夫市的一名天才少年莫名其妙地被殺害。他今年13歲,已經是耶路撒冷大學的學生,主攻量子計算機的研究。凶手隨即飲彈自斃,身份不明,顯然不是以色列人,但高效率的以色列警方至今查不到他進入國境的任何記錄。
網上還有凶手的照片,一眼看去,我就判定他是戈亮的同伴或同謀。極健美的身軀,落難王孫般的高貴和寡合,懶散的目光。我不知道大媽媽是否警告過被殺的少年或其父母,但看來,無所不能的大媽媽並不能掌控一切。
現在我真正感到了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