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曼少校食言了。
當所有的人都彙集到克勒耐農莊的地下室時,我沒有看到那個金發男人的身影。一股惡寒從我的心底泛了起來。
我拚命告訴自己可能他被什麼事情絆住了,要不然就是遲到了。但是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知道任何僥幸的想法都變得很可笑。他今天或許真的是來不了了,而我不能等他,一分鍾都不能;我必須把母親他們送到夏龍去,否則蓋世太保很快就會搜查到這裏。
我讓克勒耐先生按計劃準備好車子,然後站在車道旁不停地望著出城的公路。
「夏爾特……」母親也換上農婦的裙子走到我身邊,挽住我胳膊,「你怎麼了,為什麼心神不寧的?」
「沒有,媽媽。」我握住她的手;她沒受什麼傷,這讓我鬆了口氣。
「你擔心他嗎?那位軍官……」
「嗯……」我含含糊糊地點點頭,「他……幫了我們很多忙……」
「你們是朋友?」
「……算是吧?」我有些小心地看著她柔和的臉,「您不會怪我跟德國人交朋友吧?」
「傻瓜!」母親笑了笑,好像又回憶起什麼,「我以前不是見過他嗎?他和那個時候比起來似乎有些不一樣……」
「哦?」
「大概是眼睛吧……我記得以前他的眼睛冷冰冰的,不討人喜歡,現在卻變得很溫柔,他……應該是個好人吧?」
「好人?或許不能這樣說……」我忍不住笑了,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媽媽,如果他以前很冷血,做過很多錯事,而現在想重新活一次,你說……上帝會給他這個機會嗎?」
母親靜靜地凝視著我,眼神裏包含著寬慰和理解:
「當然了……孩子……當然了……」
被救出來的人分成了兩組,五個人分別藏進了兩輛運稻草的卡車裏,剩下的則化裝成農民的樣子坐進了駕駛室。
我換上鴨舌帽和粗呢外套,沾上假胡子,遊擊隊的小夥子們把衝鋒槍放在地下室的牆壁裏邊,然後為我們留下了幾把手槍。
「路上小心。」約瑟把我送上車,猶豫了片刻又補充道,「……我會替你打聽他的消息,不過你最好別抱希望。」
我苦笑著對他說了聲「謝謝」,跳上車。
天空黑壓壓的,月亮和星星都看不到,四周也沒有一點聲音。今天晚上約瑟他們將分頭回巴黎,而我們則有可能不會再回到這個城市。車燈在漆黑的道路上射出兩道黃色的光柱,我忍住回頭張望的衝動,對身旁的人輕輕說道:「走吧……」
「天鵝」在巴黎的勢力被蓋世太保破壞了百分之九十,夜鶯劇團不複存在,而雖然拉豐和西蒙的家人沒被卷入其中,他們的資產卻全部被沒收了。幸好我在瑞士銀行還有些存款,於是在一個星期以後,我利用逃亡信道把他們送往葡萄牙,讓他們和皮埃爾一樣去英國。
對兩位忠誠的朋友我永遠很內疚,他們支持我,雖然我盡量令他們遠離危險,最後卻還是讓他們背井離鄉。可是拉豐在臨走還前笑著對我說:「我們決定先向你貸款在那邊開個什麼軍需用品廠,夏爾特,等戰爭結束後你會發現自己比原來還要有錢。」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母親,她堅持要留在離我最近的地方。
阿曼德莊園已經被納粹查封了,我所能做的隻能是勸她先到瑞士,我隨後就去。她相信了,所以我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自己的親人和朋友全部送到安全的地方。
但是我得待在法國,因為至今約瑟也沒有給我少校的消息;因此我不能走,也走不了!
我利用假身份證,偽裝成了一名鋼琴製造商,順利地從夏龍到了馬賽,並且聯係到了躲藏在這裏的黛西,裝扮成夫妻在一幢小巧的公寓裏住了下來,著手整理所有的損失情況。
大約在一個星期後,我收到了一封來自巴黎的信,信封上用鉛筆寫著「Y·J」。我得承認打開信封的時候我的心跳得像急促的鼓點兒。
上帝沒有給他機會—[——]
少校果然沒有逃過他同胞們的尖牙利齒,他被捕了。通敵和間諜的罪名壓在了他的頭上,他被關押在單人牢房中,等候審判。
一股刺痛從指尖傳到心髒,我全身幾乎都要麻痹了;[,]一種無能為力的沮喪和焦灼籠罩著我,讓我整夜整夜無法入睡。
一個月後,第二封信告訴我,少校被押回了德國。由於馮·波特曼將軍的努力,他這個唯一的兒子最後免於死刑,但是軍銜降為下士[列兵],被發配到「阿道夫·希特勒警衛旗隊」[陸軍中]當了一個普通士兵。
這時候我才隱約鬆了口氣,感謝仁慈的上帝還是聽到了我祈禱。
一九四二年,無論對德國還是對世界反法西斯力量而言都是關鍵的一年。
那個小胡子男人頭腦發昏地進攻蘇聯,終於為自己敲響了喪鍾。斯大林格勒戰役打了四個月還是沒有任何進展,所有的人都對雙方勝利分外關注。
我用新的名字重新開始了地下逃亡網絡和暗殺的活動,但是始終沒有再見到羅斯托克,他好像徹底地消失了一樣,再沒有任何消息。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還可以像牽掛親人和朋友一樣地牽掛他。
十一月份蘇聯軍隊開始了反擊,卷進了斯大林格勒巷戰的鮑羅斯集團軍被打得灰頭土臉,當我們都在為此慶祝的時候,[刪除]希特勒就拚湊出了一個『頓河』集團軍開赴東線戰場,而且命令武裝黨衛隊在法國的三個最強大的師迅速進入哈爾科夫東南陣地,準備配合頓河集團軍進攻那個已經成了廢墟的城市,營救鮑羅斯第六軍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