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名捧了一個箱子過來,見縣令大人和樂文謙完全沉浸在兩人的世界中,也不打擾,將箱子打開,侍立一旁。
箱子裏整齊的擺著十餘個卷軸,一些卷軸的木質軸心已經有些衰朽,顯然是有些年頭的古物。
劉宗銘,樂文謙兩人說了一陣,瞧見擺放在一旁的卷軸,劉宗銘取過一卷,正是落款徐渭的真跡,將之前那幅畫取了過來,結合著解說了起來。
最明目的是那徐渭的印章。仔細看筆法,雖然些許地方有些不同,但卻可以看出乃是一人所做。
劉宗銘笑道:“文謙,現在你可以肯定這幅畫乃是徐渭先生的真跡了吧,兩幅畫比較起來隻是時間有先後,這幅未蓋印章的畫作筆法略減青澀,估計是徐渭未畫技未大成前的作品,因此未曾落下章款。”劉宗銘說著撚須而笑,頗為得意。
樂文謙仔細瞧著畫作,之前覺得此話實乃少有的精品,但此時對比看來,確實發覺那副未落章款的畫作確實略顯青澀,隻是不是沉浸此道數十年的人又哪裏能夠看的出來?便是他,沒有劉宗銘的指點也是斷然看不出來的。
劉宗銘又從箱子裏拿出幾個卷軸,展開來,卻見這幾個卷軸乃是徐渭的書稿,有各種字體的,楷,行,草,篆,幾乎將徐渭流傳出來的書法字帖悉數囊括。
“老夫一身清貧,無私欲,也就喜歡這些文字。於這字畫中,先賢的高潔中尋求一絲安慰。”說到這裏,劉宗銘微微一歎:“文謙,過來看看。”劉宗銘說著又將另外一幅字展開。
樂文謙聽的劉宗銘自言清貧,微微搖頭。看劉宗銘此人的穿著,確實不是那等貪官行徑。但是,這些字畫的價值是多少?後世徐渭的字畫價格炒到了天上,便是這個時代,徐渭的字畫也十分值錢,價值千金也未可知。憑一個七品縣令的俸祿根本買不起,更何況聽劉宗銘剛才的話語,似乎他似乎收集的不止一人,如此一來,花費又是多少?這許多銀兩從何處而來?看似不貪,實則卻是個巨貪。
樂文謙初時還以為此人政治抱負受了打壓,繼而無心政事,算是一個可憐人,此時看來,隻怕此人的貪婪更在縣丞大人之上。那縣丞貪汙來的銀兩不知有多少用來字畫孝敬這位縣令大人了!其數額遠非千兩紋銀衡量,起碼萬兩之上,甚至數十萬兩。之前送與他的“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現今看來,完全是讚譽錯了人。
這念頭砸樂文謙腦海中很快閃過,臉上神色卻是不變。似屈原那等“眾人皆醉我獨醒,眾人皆濁我獨清”看似清高,實則卻是不通時務,做個理想的詩人尚可,做個生活在活生生的世界中,需要一日三餐,需要社交,需要享受痛苦與快樂的普通人而言,根本不合格!
誰說同流合汙就一定是一種罪惡?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律法尚且不外乎人情,更何況於道德?
樂文謙笑笑,也不多言,就事論事,隻是和劉宗銘論字畫,倒也樂得其中。
樂文謙縣衙東廂這邊悠閑欣賞字畫時,西廂縣丞郭淮卻是拿著一張宣紙麵色大變。隻見宣紙上寫著數行清秀小楷:“英英妙舞腰肢軟,章台柳,昭陽燕。錦衣冠蓋,堂筵會,是處千金爭選!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迎秋月,最是那清純一笑,花開萬朵如何爭妍!”
“老爺,這話兒什麼意思啊,聽著好美?”香芋小聲道,剛才正是她取了這卷文字交給郭淮。
郭淮麵色瞬間漲紅,拿著宣紙的手不住顫抖,嘴唇卻是青白一片:“這,這,這……”半天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香芋愣了愣,老爺怎的這般模樣?老爺就這般怕五夫人?糟糕,自己是不是操之過急了些?香芋臉色也變了變。自從那日被老爺辦了,本以為自己一生就這麼過去,受了羞辱也沒處去說,哪裏料到第二日,老爺居然再次尋來,之後幾天,竟似癡迷了一般,並對自己千般好處,不由產生了些想法。
老爺這般寵愛自己,莫不是五夫人失寵了?
驀然想起那日見翠紅哭哭啼啼的出來,隨即偷瞄見五夫人在房中對著這宣紙迷醉,隨後見五夫人每日早早的便出了府邸,出門時神色滿是歡喜,返回時卻又有些意猶未盡。當即悄悄潛入五夫人的房間,將這字句記了下來,而後尋了測字先生問了問,方才知曉這是讚美女子的詩句,而且說是意境極為高雅,難怪那五夫人那般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