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人間此事已煙消(正文完結)(1 / 3)

此後的幾天,整個S市乃至南國陸陸續續地發生了許多事情。

這些事之中,有的讓人津津樂道,就此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有的讓人談及色變,不得不因此謹言慎行,任何場合都不敢隨意議論;有的則讓人難以捉摸,成了懸而未決的疑惑。

蘇辛也跟著忙了起來,自從蘇宅家宴那晚之後,蘇老太爺竟真的在壽辰當天宣布由她接任蘇家,就此成為蘇家第十六位接班人,往上細翻幾代,蘇辛是百年蘇家家族傳承至今,最年輕的一個當家人。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此之前,幾乎沒多少人知道蘇家還有這麼一位容色出眾的小姐,原以為是老太爺過了數十年從不出差錯的日子,到最後耐不住年紀催人老,犯了個大糊塗,卻沒想到,這位蘇小姐在此後的華商盟會海外會場上成功奪標下一季度的國內代理權,為蘇家謀得巨量絲織品訂單,訂單所針對的人群還是那些高傲的貴族人士,暫且不論利潤,光是這光鮮的門道就不知道讓業內多少人看紅了眼!

隻有司越之瞧得清楚,蘇辛為了這一天,究竟準備了多久——為了鎮壓蘇家內部的無數質疑,她毫不遲疑地動用了自己積攢多年的人脈,那些曾經由“DUSK”這個平台而搭上的關係勢力,無論貴賤,或多或少都落了把柄在蘇辛手裏。

最氣人的是,這個笑語嫣然的小姑娘可不會對著你拿刀刷槍,她隻要狀似不經意地把從前的來往記錄這麼隨意一提,配上那雙天生妖嬈的丹鳳眼,骨子裏天然一段風韻,威懾力絲毫不輸給那些以武力值相逼的人。於是,吃了啞巴虧的更是不敢往外頭說,隻好自認倒黴咬著牙替她做事奔走。

可在外人看來,蘇辛就像是一顆被慎重藏匿起來的珍珠,如今剝開層層的包裹,奪目的光亮不容小覷。

這不,沒出兩天,又聽聞她上了一檔訪談節目,主持人是出了名的嘴毒,竟被她堵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小姐為什麼要以這樣的方式和大家正式見麵?看樣子,蘇小姐對自己的顏值很自信呢。”主持人語氣有些酸溜溜的,分不清是台本設計,還是女人麵對比自己更漂亮的同性時的本能敵意。

“可以這麼說,”蘇辛微笑,露出齊整的八顆牙,接了個不冷不熱的梗,“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總會分辨得出這台上到底誰更好看吧。”

主持人:“……”

這是一檔針對年輕企業家所開設的訪談節目,主持人到底也是專業出身,很快恢複到公事公辦的態度。

“蘇小姐接管了蘇家海內外八十多家大小企業之後,一定也有些頭疼腦漲吧?女孩子經商的本來就不多,尤其是像你這樣,一下子就是一整個大家族企業,真是辛苦了。”話說得動聽又體貼,卻不難聽出對蘇辛年紀和性別的輕視,甚至忘了自己也是從年紀小小一路摸滾爬打上來的。

“辛苦是應當的,但既然蘇家到了我手裏,那麼,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它更健康,更強壯地存活下去。”蘇辛收斂了笑意,美豔的五官因為這一抹嚴肅而顯得銳氣逼人。

主持人下意識地挺直後背,扔出一個更加犀利的問題:“但從蘇小姐的履曆上來看,並不是很出色呢,無論哪行哪業,學曆總是重要的。”

“你確定查到的是我的履曆?”

女生嫵媚的丹鳳眼裏有狡黠的精芒閃過,像是兩汪深深的幽泉裏跳躥而出的小魚兒,“抱歉,我不習慣公開自己的信息,所以,如果不出意外,誰也看不到我真正的履曆。至於我究竟夠不夠格撐起蘇家,就交給時間做判斷吧。”

主持人一時間啞口無言,編導在底下喊了幾聲才回過神來,失去了鬥誌,匆促問了剩下的幾個問題,對方都能三兩下一一破解。

於是,這個節目自開播以來,算是遭遇了滑鐵盧。

然而,這一期的收視率卻創下了新高。

誰都想看看名不見經傳的蘇家小姐麵對高清鏡頭是如何出醜的,結果看完之後,一個個都被蘇辛圈了粉。

這一招,直讓蘇家那些唧唧歪歪的人也適時閉了嘴,蘇辛抓住時機,開始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

……

“你可悠著點,別惹上不該惹的,到時候老頭都護不住你。”

嗑著瓜子的司越之從自己辦公室出來,瞧蘇辛趴在電腦前忙了一上午,連口茶水都沒顧得上喝,忍不住出聲笑罵。

蘇辛敲打鍵盤的手指一頓,抬眼看他:“他最近怎麼樣了?”

“老樣子,半死不活,但也一時半會死不了。”司越之從司家離開那會兒,還是個剛成年的小少年,和遊走四方的紀彥民一見如故,成了忘年之交,這麼多年來,兩人一見麵從沒說什麼好聽的體己話,總是你來我往地相互擠兌。

但蘇辛聽得出,司越之是希望她去看看他。

“忙。”她輕輕吐出一個字,手指不自覺縮了縮,最終什麼也沒說。

不可能不怪他的,媽媽等了他一輩子,最後什麼也沒等到,連死都是被整個世界所逼迫的,她自認自己都做不到徹底放下,又如何去麵對另一張同樣悲痛的麵孔?一對沒什麼良心的父女抱頭痛哭嗎?

一想到那種惺惺作態的畫麵,蘇辛就無法接受。

這麼多年來,她習慣了一個人吞咽委屈,習慣了一個人在人群之中穿梭,習慣了獨來獨往,習慣了一夜長大,如今,不過是再次回到相同的生活罷了。

“聽起來,像是要嫁給事業了?”司越之盯著蘇辛被屏幕光微微照亮的側臉,好奇地靠過來,“那男人沒說跟你說以後的事?”

“你一個大男人這麼八婆,是不打算娶老婆了嗎?”蘇辛反唇相譏,右邊眉梢一挑,像極了狡猾的小狐狸。

司越之大笑,伸手捏住她的臉頰:“長本事了啊?敢威脅你小爺?”

背後突然一涼,司越之調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說曹操,曹操就到。

那個氣息潛定的男人,一身黑色大衣挺括肅洌,正無聲無息站在門口,深不見底的黑眸裏暗光影動,下一秒,精準地停在他的手上。

嘶——真憋氣,明明若無實質的眼神,怎麼就跟鋼刀似的,害他差點兒以為自己手背上被紮成馬蜂窩!

“那、那個,我出去吃個飯,你繼續忙。”

司越之吞了吞口水,第一次這麼沒出息地低頭遁逃。走開幾步,又暗罵自己怎麼這麼骨氣,以前見著那人也沒這麼慫啊!好像自打那人從“唐知眠”的驅殼裏脫離出來後,就脫胎換骨似的,從前如果是溫和之中帶著淡淡的疏離,如今更像是行走在暗夜裏之中,披一身風雪的孤絕蒼茫。

他想親近的怕是會寵上天,他不想搭理的,估計就一個眼神,叫人望而卻步。

司越之拍拍胸脯,勉強找了個理由安慰自己,吶,不是他自己的問題,是這個叫蒼舒的男人太變態啊!

蒼舒這個時候出現,讓蘇辛有些意外,她衝他招招手:“過來。”

男人眉目舒展,聽話地走了過去:“不吃飯?”

“一忙起來就沒覺得餓。”蘇辛又回複了幾筆訂單之後,往後靠去,左右活動了一下頸部肌肉,注意力集中的時候沒有察覺,現在隻覺得渾身上下都酸疼得厲害。

蒼舒的視線在屏幕上掠過,薄薄的笑意掛上唇角:“這麼拚,讓我很有壓力。”

蘇辛捶他一記:“誰害的?”

“怪我。”他俯身在她笑得甜蜜的頰邊落下一吻,眼神漸漸深邃幾分,“阿辛,有個人想見你。”

“誰?”

……

身材清瘦的年輕男子背對著站在橋上的樣子,自成一道別致風景。

蘇辛看著他,總和記憶裏那個落拓不羈的少年對不上,那時候的他,笑容肆意,吊兒郎當,骨子裏的冷靜卻是並未被掩蓋,但經曆了六年的雪藏,現在的他很陌生,無論是氣質還是眼神都過於蕭條陰沉。

天色擦黑,晚風吹動著屋外的一棵榕樹,樹葉已經所剩無幾,倒是積雪壓迫在枝頭,被這麼一吹,嘩啦啦掉了一大半。

童喬若有所覺,轉頭看過來,隔著一段距離,居高臨下,和她出神的目光相對。

蘇辛愣了一下,反而定住了腳步。

童喬似乎笑了笑,主動抬腳朝她走來。

“蘇辛。”

他很久沒叫出這個名字了,所有歸結於前半生的記憶裏,這個女孩子的名字像是一片純白的雪花,總在夢境裏飄逸來去,可他捉不到,從來都捉不到。有些東西總是這樣注定的,曾經擁有過,他錯手失去,於是終此一生都成了愛而不得的遺憾。

如果那時候,沒有一個貿然出現的小生命,沒有親人設計的陷阱,他想,不論多麼遙遠,他總有辦法找到她,然後告訴她,雪夜一別,他從未忘記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