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啊。”師言箴和徐琳是熟悉的,他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小妹。“知道嗎,你大哥老了,工作一天下來就累,下班就回家歇息。不服老不行啊!”
“這是哪兒的話。”徐琳上前,和師言箴更近一些,“看見您,我就想起伯伯。伯伯八九十歲還做事兒呢,您說這話就不像伯伯了。”
“我和我父親沒法比,真的。”師言箴想起逝去的父親。師言箴的父親是解放戰爭時期第一批“南下幹部”,作為一個特殊的曆史群體中的一員,遠離家鄉,為腳下的這片熱土無私奉獻了一生,為新中國政權的創建,做出了不可磨滅的重大曆史貢獻。“他們那輩人最讓我佩服的就是那種不懼困難、敢於獻身的革命精神。”
“您和伯伯可一直都是我們敬重的人。”徐琳微微側身,肖國雄上前一步,和她並排站在一條線上,“老肖這人,是誰都不服,就服伯伯和您。”
師言箴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連連擺手。
肖國雄側頭看了一眼肖曉。
肖曉會意,親切的叫了一聲尊稱,又鞠了一躬。師言箴摸著肖曉的頭,“看到曉曉,我就不得不說,我真老了,該回到家裏享福了。”他對著肖國雄說:“該是你們來挑大梁的時候了。”
助理過來,對肖國雄一家三口點頭,提醒師言箴:“薑老到了。”
“走,過去迎迎薑老。”師言箴招呼肖國雄。
薑老是師言箴父親的老部下,曾在省委裏擔任過要職,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象征。迎接到了薑老,師言箴在薑老的左邊,肖國雄在右邊,輕扶著薑老走到聚會的主位上。
夕陽晚照,大地染上了金色,更給這個聚會增添了輝煌的氣氛。
大家安靜下來,一齊注視著這邊。
“非常感謝大家的到來。”師言箴本身就是不言自威,極少在公開場合說話。他開口,就是一言九鼎。“平日裏啊,大家都忙,難得一聚。一直想請大家,可就是沒機會。這個機會,不是時間而是一個恰當的契合點,現在這個契機是肖國雄造就的,我謝謝肖國雄。”
掌聲響起來,目光聚集在肖國雄身上,大家心裏明白這是師言箴在讓肖國雄上位。
肖國雄報以謙和的一笑,抱拳感謝。
“今天薑老也來了,讓薑老給我們說幾句。”師言箴望著薑老。
薑老搖晃了幾下手裏的拐杖,“我就不說什麼了,謝謝言箴,謝謝肖國雄吧,讓我又和大家見麵了。我啊,是和大家見一次少一次。”他戲謔地說:“所以,你們要珍惜見我這老古董的機會。”
他的話引來一陣笑聲。
“為薑老的身體健康長壽,大家幹一杯。”師言箴提議。
服務生把托盤遞到薑老跟前,他拿起一杯,“我這裏謝謝大夥兒了。”
一杯酒下肚,肖國雄似乎感覺到已經醉了,不是酒醉而是陶醉。
自己是這場聚會的主角,他意氣風發地對自己說:以後要比現在做得更好。
師言箴再次提議:“來,再為肖國雄幹杯。”
不用說什麼,到場都知道真正的主角是肖國雄,也知道這場聚會的含義。於是,全場舉起酒杯,為肖國雄幹杯。
師言箴招呼大家隨意之後,對其他幾個領導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一行人走進別墅的客廳,肖國雄一直伴隨在薑老的右邊。
師言箴的目的,是要把肖國雄正式推薦給這些在座的人,這才是這個聚會的意義所在。
王鐵力的審判結果讓鄭明感到很沮喪。
市裏也嘉獎了參與偵破案件的每個人,但在他看來覺得對不住這些榮譽。
為什麼王鐵力判決結果不是死刑?為什麼惡人得不到應有的懲罰?難道對肖國雄這樣的人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恨,他不平。
王鐵力一案對整個江州的社會治安和投資是有很大影響的。現在這個城市朝著健康的方向在發展,但他就是覺得美中不足——審判的最終結果讓他覺得美中不足,在他看來王鐵力就應該被判死刑。
這種沮喪揮之不去,就是在他得到提拔,擔任了分局刑偵大隊隊長的重任後,他還是沒能驅散心中的鬱悶。
現在肖國雄這個對手得意洋洋而去,什麼時候能有機會和他再次交手?如若有下次,絕對不能像這次這樣,他不允許肖國雄這樣踐踏法律,無視王鐵力對社會的危害,無視受害人的冤屈。
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了吧,他歎氣。
閻王羅升任了市局的副局長,一再叮囑他,懲治黑惡勢力維護社會治安不能鬆懈,懲罰了一個王鐵力,還有張鐵力、李鐵力的出現。
他發信息給閻王羅:“不爽,我很不爽。”
接到鄭明的信息,閻王羅把電話打過去:“有啥不爽的?晚上,一起吃飯。”
難得和閻王羅聊天,鄭明心底的很多話都一直憋著,一直想對他說。
買了酒菜,鄭明提著去辦公室找閻王羅。
兩人把茶幾當桌子,閻王羅說:“先幹一杯,算是慶功酒。”
鄭明有好酒量但平時控製著自己,因為要工作,擔心因為喝酒誤事。王鐵力的案件結束,一場硬仗息戰了,又有心事,再見到閻王羅,他想要把自己喝醉。
閻王羅是了解鄭明性格的,就先不說什麼陪著他喝,幾杯下肚後,他等著鄭明自己說出心裏話來。
鄭明低著頭,看著地麵,一言不發。
抽出一支煙,閻王羅碰碰鄭明的胳膊。他抬頭看閻王羅,接過煙,拿起打火機先給閻王羅點上,自己再點上。
“肖國雄在王鐵力案件裏麵明顯做了偽證和找了關係才會導致這樣的審判結果。”鄭明吐著煙圈,看著煙圈漸漸散去才開口說,“我們對這樣的律師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你覺得沒有辦法嗎?”閻王羅笑眯眯問他,“法律是不允許這樣的律師存在的。”
“可他有後台和背景。”鄭明覺得自己一說起肖國雄,便有種難以言說的無力感,總覺得肖國雄的所作所為是對刑警的最大侮辱。“師言箴是他的老板,師言箴的背景您不是不知道。”
鄭明的話也讓閻王羅沉默了,心裏沉甸甸的。良久,他說:“說到底還是我們的法律不健全,有空子讓他們鑽。他們對法律研究得很透,非常專業,對於我們來說是個強勁的對手啊。我們要研究肖國雄,他不是極個別的,而是會有更多人像他這樣辦案的,這給我們帶來了許多新的問題。怎麼應對這樣的律師,要研究……研究肖國雄,不是針對肖國雄個人,針對的是這樣一群利用法律甚至可能踐踏法律的人。我們和這樣的律師交手,要時常總結教訓,也好給其他局的同誌提供一些有益的經驗。”閻王羅吸了一口煙,意味深長地看著鄭明。
研究。鄭明心裏重複著。怎麼研究?他心裏一亮,明白閻王羅的意思,“我是得要更加了解律師,和他們做朋友。您考慮的是大盤子,我考慮的是個體,就是從肖國雄著手,要知道王鐵力案件以後肖國雄一定會比以前更張狂。他的經驗會被律師們作為成功的案例廣為采用,所以,我拿肖國雄開刀,殺一儆百。”
鄭明說得狠狠的,笑而不答的閻王羅拿起酒瓶,給鄭明和自己的杯子裏倒滿酒,“我們知道他作偽證,我們知道他是怎樣做的,我們就是沒有證據。這是最為關鍵的地方!”
“我要搞清楚他的死穴。”鄭明端起酒杯,“您隨意,我幹了。”
整個人仰靠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閻王羅說:“這可不那麼簡單,不能強攻隻能巧取。”
心情陰轉晴的鄭明咀嚼著鹵豬肉,“我的思路是,要找一個線人,我要肖國雄身邊的人成為我的線人。”
“不容易,這是高難度動作。”閻王羅點頭,眼睛盯著天花板,“你考慮周全了,再給我說。”
“肖國雄這次來江州,帶來了一個律師團,有章諾易、葛勇和馬新。”鄭明說,“我應該從這三個人裏麵下手。”
閻王羅直起身體,盯著鄭明,“你在這三個人身上找到突破點了?”
“還沒有。”鄭明遞給閻王羅一支煙,給他點上,“開庭之前,知道肖國雄在做打通關係的工作,閃過這個念頭,覺得不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閻王羅沉思著,提醒鄭明,“肖國雄身邊的人對他都是忠誠的,他一直用西點軍校的法規來教育和熏陶他身邊的人。但你也別忘了,人都是有弱點的,找到弱點攻擊他,就能拿下。先研究透這幾個人再攻肖國雄。”
得到閻王羅的支持,鄭明一掃心情的陰霾,亢奮起來,“明白,來喝酒。”
拿著酒杯,閻王羅沒有急於和鄭明碰杯,隻是再次提醒:“肖國雄是個異常聰敏的人,要下手做他身邊人的工作,一定要謹慎謹慎再謹慎,要不被他察覺。”
鄭明當夜就把章諾易、葛勇、馬新的個人資料調了出來,雖然不是很完整還是有些幫助的。問題是,三個人中對誰下手?
走得最近的是章諾易,他是肖國雄的助理,幾乎是貼身助理。大學畢業就跟著肖國雄,肖國雄的用意就是要培養章諾易。讓他做線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鄭明歎口氣,轉頭看馬新的材料。
馬新,在師言箴的所裏工作了近十年,是個老臣子了。瘦瘦的,臉龐有棱有角,眼神冷峻,嘴唇特別薄,給人一種刻薄的感覺。據說,馬新是肖國雄從別的律師事務所挖過來的人,是師言箴看好的人。每每有重要案件,肖國雄都要他來與自己合作。辦案風格和肖國雄相似,隻是沒有肖國雄那樣張揚。
他也不是自己的最佳人選,鄭明這樣分析馬新。
剩下的就是葛勇。大學畢業,本科學的是機械製造專業,畢業後直接考研,才轉行學了法學,應聘進入律師事務所。在同時被招進所裏的人中,他是進步最快的人。是什麼讓葛勇比其他人更能得到師言箴和其他律師的賞識呢?
鄭明打了一個問號。
葛勇給鄭明沒有留下特別的印象。看著照片,他拚湊了一會,也沒把葛勇拚湊完整。再仔細看材料,斷定葛勇是一個沒有性格和特點的人。
辦理刑事案件,鄭明是有經驗的,能從蛛絲馬跡裏找到切入點,並順藤摸瓜地加以破獲。可麵對他相對陌生的律師行業,他感到有點無從下手。
章諾易、馬新還有葛勇,從現有的材料看,都不是自己下手發展的對象。其他人呢?他又順手翻看其他人的資料,同樣讓他不得要領:幾乎沒有一個是適合自己“策反”的對象。
不合適也得創造條件找個合適的人做線人,接觸肖國雄身邊的人而且是不露痕跡地接近,那就從外圍著手?如果外圍得手,看看自己的朋友和同事裏麵有沒有人和師言箴的事務所有接觸的人。如果這些人裏麵和他們所裏的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下點功夫不是不可能的。有時間還得去省城一趟才行。
可他沒有時間,現在剛升職不久,眼前要處理的事情很多,要離開局裏到外地出差並不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