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孩……還太小了點,才剛剛滿十七周歲,他的任務是照顧她到成年,其他的,也想不了太多。
何況——
何況她是東寅心心念念許多年的女孩。
東辰一直忘不了,他第一次從東寅嘴裏聽到丁卯卯的名字。
“祖父送給我了一隻貓。”
那年過完寒假,回到陌城讀書的東寅對東辰提起。
彼時東寅不過十歲。他和東辰一起生活在陌城,當初是東辰感恩東家,因此自動請纓去陌城照顧他的生活學習。東老先生對他一向放心,何況那時東辰也正在陌城讀醫科大學,便由得他們住在一起。
東寅自小便是一個懶散的男孩子,即便住在一起,東辰平時和他也沒什麼可聊的。加上他比同齡人早熟,讓長輩十分放心,東辰從未約束過他什麼。
聽得東寅對他提起,便應了一聲:“哦。”
“一隻很笨,很天真,很貪吃的貓。”說著那話的東寅,抱著吉他伸懶腰,“那隻貓可真是招人疼啊,真想把她帶到陌城來,天天欺負她。”
東辰聽著東寅的話,一時也不知他在說什麼。
過了幾年,東寅倒真是帶回來一隻貓,一隻瘦兮兮的黑貓,名叫丁丁。
“東辰,這隻貓交給你了,好好養著。”
東辰聽著他的話,忍不住問:“這就是你的貓?”
“可惜了,它不是。”東寅笑得意味深長,“我那隻貓貓又笨又饞又天真,若是有丁丁半分的聰明伶俐,我也安心了。”
東辰還是不懂他的話。
再過了不久,東老先生病重,東寅說以後不要留在陌城讀書,要回南旗島陪著祖父。東辰便帶著丁丁跟他一起回去了。
他終於見了東寅心心念念那許久的寵物貓。
原來就是東老先生收養的女孩。
果然是像一隻貓的,承歡膝下,孩子似的隻顧著吃吃喝喝,有時候卻又十分體貼懂事。
可是——東寅什麼人沒見過呢?以前他在陌城讀書,常常有無數漂亮的小女孩子找上門,指名要找東寅。
東辰雖沒見過他跟誰格外親密,可他到底也算是千帆看盡。
怎麼就對卯卯這小丫頭存了心思?
東辰想不明白,見到卯卯之後,卻有些明白了。
這個女孩,像契合了東寅的DNA而生,即使他們是在吵吵鬧鬧,也有無數的默契流動在他和她之間。旁人無法參與,隻覺得他們猶如天造地設。
隻是這個卯卯不知何時才會開竅。
東辰回過神,抬頭看向卯卯,手裏的酒杯輕輕轉動著,“卯卯。”
“唔?”
“前段時間東寅打電話說,過些日子你會去陌城?”
卯卯聽得連連皺眉,“少聽他亂講!我都沒說要去。”
“東寅掛念你。”東辰的眉毛斂起了,好像拿她沒轍。
卯卯心一軟,再一軟,孩子氣地別開臉。
過半晌,卯卯的聲音低低地傳出來:“你要讓我去,我就去。”
東辰微微一愕。
這個男人,雖然年齡大了許多,瞧上去卻有一些天地初開似的孩童意氣。卯卯總是為他那份獨特的氣質而迷惑。怎麼會有這種眼神?像是什麼都懂,又似是一無所知。
罷了,罷了。
就當自己是被小王子馴服的狐狸——罷了。
卯卯盯著他的眼睛,“東辰,你讓我去嗎?”
兩雙墨玉似的眸子迎在一起,視線交彙。
思無邪。
誰比誰更單純,誰比誰更無知。
“卯卯,我希望你去。”他緩緩地開了口,眼神柔和至斯,“東寅他一直一個人待在陌城,無親無故,我希望有人能去陪陪他。”
丁卯卯默默垂下眼。
東辰總是心向著東家,東寅是東家唯一的後代,東辰做什麼事都會第一個為東寅爭取的……
他們都讓她去,她去便是。
隻是這時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之後的見麵,東寅伸出了惡魔一樣的手——
一下子把她拽進了一個黑暗可怕的成人世界。
後來終是去了。
身在陌城的尼儂提前兩天就給她訂好了船票,特意選了一個清冷的時間。對此,他在電話那端解釋:“東寅說要自己去接你,我沒辦法了。那家夥即使出門也不肯戴帽子或是墨鏡……卯卯,他現在有多紅你可知道?”
尼儂言若有憾,心實喜之。從他的語氣也可以聽得正值意氣風發之時,“東寅表麵雖是那副死相,但他對你這次來陌城十分看重。卯卯,你們可要注意記者。”
卯卯哼了一聲。
多久沒見東寅了呢?
卯卯在通往陌城的渡輪上打著瞌睡。
東寅偶爾會來電話,他在陌城究竟如何卯卯也不太了解,卯卯一點兒也不擔心她,東寅是早早得了道的老狐狸,沒什麼是他做不到的。在那種囂喧浮躁的圈子,想必他是如魚得水的吧。
南旗和陌城距離十分之近,隻需一個多小時便到了。卯卯背著一隻帆布背包下了船,站在碼口到處搜尋東寅的身影。
人呢,人呢?
尼儂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假?在南旗島的日子,滿大街都可見南旗寅的海報宣傳,雜誌和電視上也沒少出現他的人影。卯卯一直知道他現在很紅,班上有多少女生在看到他的海報時會尖叫的。所以說——
他會來接她?親自來?
“小貓。”
熟悉的懶洋洋的調子。
丁卯卯霍然回頭,身後卻空無一人。正想著見鬼了見鬼了,忽然記起來以前東寅也時常這樣逗她。
再轉頭,就瞧到東寅站在另一側,向她微笑。
卯卯驚呆。
東寅他他他——
他站在那裏,仍是極度引人注目的高挑,身上穿一件顯不出身段的長風衣,衣領豎了起來,半遮著鼻子和嘴。他沒有戴帽子,也沒有戴墨鏡,有的是——
赫然一隻光頭。
卯卯頓時黑線布額,“你……你這是什麼造型?”
“我給貓貓一個驚喜。”那雙眼睛帶了笑。
光頭的男人卯卯不是沒有見過。
這是極挑長相的,除非長相趨於完美,普通人理光頭要麼猥瑣,要麼便是黑社會。
然而東寅不。
他微微側了頭,望過來笑意慵懶,眉目含情,實在是太招人注目。
隻是——
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光頭先生會是南旗寅吧?
卯卯努力忍住嘴角的抽搐。一旁的東寅已握起她的手,“此地不宜久留,我帶你回家。”
他的手握過來,手指細長,指尖微涼,又順其自然地滑下去,輕佻地握住了她的腰肢。卯卯也顧不得甩脫,這時方才放下一顆心,除了他東寅,誰還會這麼輕浮無賴。
他比她高了許多,兩人半擁半抱著,她不過隻及他的肩頭。
東寅低頭瞧著她,隻覺得她像一隻羽絨未豐的小鳥,這樣飛來他的身邊,他隻想揪住她的翅膀,讓她哪裏也飛不了。
坐在車上的時候,卯卯放下心來,下意下抿起一絲笑。
東寅看著她淡淡的笑臉,那種半酸半甜的滋味又浮上來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覺得自己還像那個對著他的小貓心癢難捺的少年。
想逗她開心,想惹她發火,想讓她眼裏眉間隻有他一個人的存在……
他沒有開車,卯卯覺得奇怪,抬眼去瞧他。
眼前黑影晃過,還未及反應,東寅的嘴唇已覆了下來。
卯卯吃一驚,側頭避過,東寅卻早有設防,一手固定她的下巴,一手牢牢摟住她的腰,唇上的糾纏越發沒了節製。
“東寅!”
“唔……”呼吸添了幾分急促,語氣低而柔,“再叫我的名字……叫東寅……”
卯卯神思一恍。
正怔忡,東寅已加深了那個吻。像是要把她揉碎一樣地吻,毫無章法。
卯卯被他偷襲過無數回,卻從未見他這樣失控,一時有些害怕,伸腳就踢了過去。
腳被握住了,鞋子順手被他脫掉。
時節正值秋天,車裏的空氣十分涼,腳被那隻微涼的手握住,卯卯隻覺得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頓時呆若木雞。
隨後東寅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動作。
他輕輕俯身,仿若英倫紳士般優雅,緩緩在她的腳趾處印下一個吻。
抬眼再看他的小寵物,已然驚得麵無人色。
東寅神思一停,慢慢鬆開她,嘴角浮起一絲笑。
他把他的貓貓嚇壞了。這樣的唐突——
一定像個瘋子。
暗無天日的封閉生活,瘋狂蔓延的想念,已經把他逼成了一個瘋子。
東寅的假期隻得三天。
這三天假期是怎麼來的卯卯並不曉得,隻曉得東寅又把那幾天變成了她的噩夢。尼儂以死相逼,害他們哪裏也不能去,隻能悶在家裏。和這個惡魔朝夕相對,卯卯好像死過了一回——
早上起床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在東寅臥室,那家夥像八爪魚一樣抱著她,睡得正香。
卯卯抓起枕頭砸扁了他的臉,氣呼呼地下床。
東寅笑吟吟地在後麵喊:“卯卯,你這個暴露狂,先穿好衣服再去拉窗簾。”
“你管我!”
中午吃飯,他也不叫外賣,而是親手炮製一堆莫名其秒的坨狀物給她吃。卯卯氣不過,全都倒進馬桶裏,之後打電話給尼儂要他來送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