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挽歌(餘眇)
楔子
一座座硬冷的墓碑沉默地豎立在周圍,裴易安同樣沉默著,空曠的墓園內隻有她母親淬泣的聲音。來參加葬禮的人都已散去了。
東域的氣候比起多風的南尚顯然更加陰濕寒冷,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拉緊大衣豎起的領口.
“易安,以後我們怎麼辦?怎麼辦……”邱惠珍摟著女兒哭得肝腸寸斷。
怎麼辦?裴易安露出一個嘲諷的悲傷笑容。
她決定,她要放任自己在無垠的天地間自由地生活,摒棄所有的負累與責任,為尋求證明自己存在的刺激。深愛著的父親死了,可她還活著,她需要些東西來證明她的存在。
這一年,裴易安十五歲,照理是一個如烈火般的叛逆年齡……
大幕拉開,舞台上的燈光幽暗,依稀隻見一個模糊的身影貼著牆壁,不遠處是老舊的城堡,在月光的籠罩下顯得有些淒涼,惟有站在窗口的年輕女主人以其美麗的容貌使得月色黯淡不少。
吸血鬼(獨白):我終於找到她了,她就是我想要的,她的血是熱的,眼波是流轉的,她是光明的,是我一直無法仰視的太陽,我會得到她的……因為她將會是我的快樂……在這個幽深黑暗的墓穴中,我已等的不耐煩了,我要飛去找她,要吻一吻她粉嫩的臉頰,聞一聞她身上的幽香,看著她嫵媚的笑臉……如果可能的話,我願意毀滅,隻為能與她一起迎接美麗又可惡的晨曦……
舞台劇《吸血鬼與小姐》第一幕
空蕩蕩的電影院大廳混雜著冷氣機與汗臭的特殊味道,即使已經到了暑假,但星期三的上午場影片還是乏人問津。中午的耀眼陽光從大型玻璃窗外照射進大廳,室內室外的冷熱反差造成一種不真實的虛空感。
裴易安半眯著眼走出安全門,整個腦袋都在不聽使喚的大玩打擊樂,果然是昨晚喝多了酒。酒醉後在電影院裏睡上一覺已經是她的習慣,比起愛嘮叨的母親,連著24小時播放片子的影院畢竟要安靜得多。
受不了刺目的光線,她閉上眼,迷迷糊糊地一腳踏向樓梯,一個沒踩穩,身體的重心往前傾。
“當心!”渾厚的男中音自身後傳來,一隻有力的手臂摟住了她的纖腰,使其免於摔死的厄運。
她意外地抬頭,對上一張斯文俊秀的溫和笑臉,這張臉的最大特色就是令人賞心悅目,尤其是那一雙閃動著光彩的褐色眼眸與臉部柔和的線條。
“走路要看地麵。”男子收回手的同時給予善意的責備,然後頭也不回地匆匆離去。
是夢吧?裴易安揉揉困頓的雙眼,伸個懶腰,拖著雙腿無精打采地走下樓梯。
“怎麼才回來?”邱惠珍邊將飯菜端上飯桌邊數落在外遊蕩了一天一夜的女兒。“也不打個電話回家,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我一個人可怎麼辦?”
“很好辦啊,反正我隻是你的累贅,要不是因為我,你早就能嫁個好男人享清福了。”裴易安直接用手代替筷子夾起一塊雞肉塞進嘴裏,口齒不清地說道。
“胡說八道!一點規矩也沒有……快去洗手。”邱惠珍白了女兒一眼。
“畢業以後你怎麼打算?”即使她如何放任這個野馬般的女兒,但仍就關心其將來。
“不用打算。”裴易安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不參加高考的人是領不到畢業證書的。”
“難不成你要我活得比你久嗎?再怎麼樣,我也不可能養你到老。”真是讓人深感憂慮,為什麼有的人就是沒有一點危機意識?
“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做母親的向女兒抱怨道。
“什麼也不想。”裴易安的話還沒脫出口,就被天花板上傳下的“轟隆”聲打斷。“樓上有人住了?”
“昨天才搬來的,是個單身男人,帶著幫男男女女鬧騰了一個晚上,今天晚上又開始了,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清靜。”
肚子的抗議使其不得不忽略母親的話,埋頭大吃起來,連樓上新鄰居製造的刺耳噪音都充耳不聞。
僅容一人通過的老公寓昏暗的樓道間,裴易安不耐地瞪著前麵那個高大的身影手忙腳亂地邊撿掉落在地上的桔子邊竭力不讓懷中的大疊文稿傾瀉而下,不知何時屋外的悶熱已蔓延進陰濕的樓道。
真是個笨男人!被堵在樓梯口無法回家享受冷氣的人在心裏哀歎。
“對不起,你先上樓吧。”男人注意到自己擋著別人的去路,不好意思道,並讓出一條空隙,慌忙間一腳踩爛一個還未及時撿起的桔子,這季節是很少有桔子的。
“糟……”男子呻吟一聲,愈發手足無措。
天!裴易安也跟著暗自呻吟,實在看不下去,千年難得的同情心終於讓她決心做件好事。
“我幫你撿。”她一把搶過對方堆在高高文稿上的水果袋,粗魯地推開礙事的人,迅速地彎下腰將五六個桔子撿起。“你住幾樓?”
“三樓。”一時反應不過來的人呆愣地回答。
“我住二樓,幫你送上去。”也不等他答應,她率先大步跨上三樓。“哪間?”
“左邊一間。”
“鑰匙。”她伸出空餘的右手。
“啊?”男子疑惑地望著她。
“我是說房門鑰匙,你還有手可以自己開門嗎?真笨。”在解釋的同時,她又咕噥一句。然後抬頭第一次看向身邊的笨男人。是他?她眨眨眼,即使光線不十分明亮,但還是認出這人就是那天在電影院及時扶住自己的男子。
“門應該沒鎖。”男子一腳踢開退了漆的舊門,大鬆一口氣地將文稿小心地放在桌上。
“謝謝。”他露出特有的溫和氣質,微笑道。“我姓歐陽,單名睢,上星期剛搬來。”
“哦。”她淡淡回應一句,然後冷漠地離去,連再見都沒說,更別提自我介紹。
奇特的少女,待人不熱情、更趨向冷淡……總而言之,比較有個性。幾歲呢?應該在十九、二十歲左右吧。歐陽睢在心裏暗暗琢磨,樓下的少女給他留下了一個很深的印象。不過再怎麼說她都幫過他,怎麼樣都要表示一下謝意才行,他看著手裏的桔子有了主意。
“易安,開門……”在廚房裏收拾碗筷的邱惠珍朝正在看動畫片的女兒大喊,門鈴已響了好幾聲,很少有人會來看她們孤兒寡母。
多半是來收煤氣費的,裴易安有氣無力地打開門,卻意外地看到提著一籃桔子的歐陽睢。
“打擾了。”他還是帶著特有的溫柔與笑臉。“下午真是謝謝你了,我朋友送的桔子,他家裏種植水果,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不用了……”她還來不及拒絕,她母親就衝了出來,殷勤地收了下來。
“真不好意思,你是樓上新搬來的吧?快請進。”
不好意思就不要收嘛,還隨隨便便讓不知底細的人進來,裴易安隻敢在心裏暗暗嘔氣。
“不了,我朋友還在等我呢……”話還沒說完,就被樓上傳來拖移家具的刺耳噪音打斷,隨即他臉上顯露謙疚,“對不起,他們實在太吵鬧了,我會讓他們安靜一些的。”
“年輕人嘛,難免吵鬧,沒關係的。”裴太太笑容可掬。不知道上次是誰說擾人清靜之類話的。
“那我不打擾你們休息,晚安。”歐陽睢彬彬有禮道,然後將視線投注到倚著門框的少女無精打采的臉上。“有空的話歡迎到我家來玩。”
為了下午那麼點小事,用得著這樣感恩帶謝的嗎?過分多禮了吧?
“到底為了什麼人家要謝你?”邱惠珍好奇地問女兒。
“沒什麼,不過幫他撿了幾個桔子,是他囉嗦。”她伸出手準備拿個桔子。基本上在東域的夏天是不會有桔子的,除非是從南尚空運來。
“不準吃。”做母親的拍掉女兒伸出的魔掌。“那麼少見的好桔子正巧能放在店裏賣,準會有個好價錢。”
“不吃就不吃。”她聳聳肩,故作放棄,轉身時乘母親不防備搶下一個,嘻皮笑臉道,“能賣好價錢的桔子要是不嚐一個,我就不是裴易安。”
“算我上輩子沒燒高香,才會養了你這樣一個女兒。”邱惠珍埋怨著進了廚房,隨後端了滿滿一大盤鮮草莓出來,這個季節同樣不適合草莓的生長。“送到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