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盤山道上慢慢地行駛著,便於車內的人走馬觀花地欣賞沿途風景。
坐在後座左邊的那個人,五十開外,穿雪青色緞子唐裝,搖一把仿古小扇,口氣輕快地說:“金陵果然寶地,難怪明成祖立都於此。”
右邊那人年長許多,但鶴發童顏,穿一襲月牙白長衫,雙手放在膝頭,任窗外微風吹起半邊胡須:“明成祖時期,精通風水地理學的能人異士比比皆是。此地瀕臨長江,四周是山,呈虎踞龍盤之勢。其四邊有秦淮入江、沿江多山磯,從西南往東北有石頭山、馬鞍山;東有鍾山;西有富貴山;南有白鷺和長命洲形成夾江之勢,不僅環山,還封住了東北角。東北屬艮位,八卦中的艮就是山,此地東北又有山,兩個艮,合成第52卦‘艮’位。象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所指的意思就是:止於背部,不使身體麵向所指的地方,就好像在庭院裏行走,兩兩相背,就不曾感覺到有人存在。進入這種境界,就不會受到傷害了。”
那人笑了,收起象牙骨扇,“旁老先生是這方麵的專家,商某不敢造次。隻知道明皇擇地成明孝陵,必然是塊風水寶地。商某雖然不敢和明皇一比,但也想在此爭一席之地,安置骨骸。所以有勞旁老先生親自走這一遭了。”
旁亭究擺擺手,“商先生別客氣,旁某這把老骨頭也想出來散散心。承蒙您看得起,把拙孫一同帶出來長長見識,隻是一路上,給您添了不少麻煩……”
商半秋跟著謙虛:“哪裏哪裏,旁老先生的孫兒是難得一見的少年俊傑啊。”
旁亭究嗬嗬笑了兩聲,接著咳嗽以掩飾尷尬。
“美女們,大家好嗎?”
兩人的談論主角旁星熙上半身已經鑽出了汽車的天窗,雙手各持一打玫瑰揮舞,花瓣紛紛隨風飄揚,好像下著一場花雨。
車內的商半秋和旁亭究並排正襟危坐,時不時撣一下落到自己身上的花瓣兒。
“爺爺,這裏真是一個好地方哎。”旁星熙鑽回車內,無比虔誠,無比向往地說。
“嗯。”旁亭究撫撫胡須,“好在哪裏,你說說看。”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當著客人的麵測試一下孫子,讓人家知道他們旁家這一代的繼承人絕非等閑之輩。
旁星熙很認真地說:“我們一路走過來,美人到處都是。她們好可愛喲,看見我,臉蛋紅撲撲的,我好久沒有見過臉蛋紅撲撲的女人啦!江南真是個寶地啊,將來我死了,一定要埋骨於此,就這麼說定了。”
胡子被旁亭究撫得打了結。他壓低聲音:“我說,你小子一路上就光顧著看美女了?”
“是啊!我早就說嘛,人傑地靈這個詞絕對不是憑空杜撰出來的。有這麼多美人的地方,當然是塊風水寶地,想都不用想的啦。”
旁星熙熱情地對商半秋說:“商伯伯,如果你死了以後要找地方埋,一定要埋在這裏,聽我的沒錯。而且不要埋在山裏,也不要埋在路邊上,絕對要埋在馬路中央,你想啊,這樣的話一天到晚就有無數美人在你身上踩來踩去,你自豪不自豪?爽快不爽快?”
“呃……”商半秋微微一愣,微笑著說,“可是,也有很多不是美女的人在我身上踩來踩去不是嗎?”
“不會啊,”旁星熙理直氣壯地說,然後熱情地勸說道,“有得踩總比沒得踩好嘛——啊喲喲喲!爺爺爺——”
旁亭究的手伸到孫子背後狠狠地掐了一把。
“嗬嗬嗬嗬,這小子,太久沒出來憋壞了。”旁亭究一臉自然地跟商半秋打趣道,那隻手兀自揪著孫子背上的肉不放開。
“哪裏,年輕人嘛。”商半秋微微一笑,“古人都說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愛美女的男人就像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一樣,絕打不下江山。”
這時掙脫了旁亭究兩根手指的旁星熙繼續眉飛色舞地加入辯論:“說得對啊!但是商伯伯,你說得太片麵了。我不但喜歡美女,我也喜歡美男啊,美色共賞,應該不分性別才對嘛。”
商半秋的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恍如隔世的朦朧感覺,世間何謂美色?美色何求?這個詞對於他來說,仿佛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旁星熙自我娛樂地唱著歌:“問世間何為美色,直教人心曠神怡。漸漸地我醜了,正如我慢慢地美。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點皺紋。粉身碎骨全不懼,要留美色在人間。我是一個大美人,咿呀咿呀喲!”
旁亭究早有防備,當孫子哼出第一個音節的時候就戴上了厚厚的棉花耳罩。
美色,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色呢?商半秋靜靜望著山林間的綠樹,藍天中的浮雲。即使置身這樣的人間仙境,他依舊感覺不到美的氣息。
這些,都不是美。
腦海中對於美的回憶,早就模糊了,消隕得一幹二淨。
經過三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汽車終於龜爬上半山腰。
車子在山頂上的紫金山天文台賓館停下來後,旁星熙跳下車,盯著賓館大門研究起來。
“我爸爸的爸爸,我們今天要住在這裏嗎?”旁星熙指著天文台賓館的大門,問緊跟而上的旁亭究。
旁亭究不以為然,“怎麼樣?”
“嗯……這裏看起來好像不大會有豔遇的樣子呢。”旁星熙摸著下巴思考著。
旁亭究撫著胡須,“山中方一日,人間已百年。你不要看這間旅店不起眼,它坐北朝南,順應天道,得山川之靈氣,受日月之光華,頤養身體,陶冶情操,地靈方出人傑。我可以肯定,這間旅店裏必然有著祥龍瑞鳳一樣驚駭世俗的人物,和你所見到的那些凡俗脂粉,絕對有著天壤之別。”
“我認識的都是凡俗脂粉?”旁星熙大大地不滿,“好,今天讓爸爸的爸爸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美人!”
“嗬嗬,”商半秋隨行旁側,忍不住笑,“星熙,若說真正的美人,你母親就是一位,我想旁老先生對美的挑剔程度不壓與你,不然,也不會有那樣的兒媳婦。”
旁星熙點點頭,不以為然,“對,我媽媽是漂亮,可是那隻是漂亮的一種而已。美還可以有很多類型,比如,狂野性感的美啦、俏皮可愛的美啦、超塵脫俗的美啦,等等。我爸爸的爸爸隻見過媽媽那種,其他的完全沒概念,今天我讓他開開眼界。”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旁亭究一頭霧水,這個孫子行事古怪令人摸不著頭腦,他已經見怪不怪。
天文台曆史悠久。建成於1934年9月,已有70年的曆史。天文台賓館經過幾次翻修,雖然不及五星級的富麗堂皇,但山清水秀,風景宜人,自有一番趣味。
“不要拿這種理由來敷衍我,我寧可去住世俗人眼中物欲橫流的五星級酒店。”
“朱顏,這次的行程不是為了遊山玩水,你稍微將就一點吧。再走這麼慢我就拔你頭發了。”
走在他身後的若坤寧的威脅總算起了作用,朱顏的步子快了不止一倍。
“原來你也有弱點,”回頭說,“我還以為你沒心沒肺連血都是冷的。”
“你不是能假想成真嗎?想弄匹馬出來代步啊。”
“抱歉,有生命的東西太複雜,想象不出來。”
“那就把這條路縮短一半。”
“這樣山就要塌啦。”
朱顏不屑道:“錢變不出來,有生命的東西變不出來,你也不是太有用啊。”
獰笑,“對付你們幾個白癡還是足夠的,比如讓你的頭發忽然勾到樹枝……”
“可惡!”朱顏不得不站住腳去解頭發。
“我幫你。”若坤寧“溫柔”地笑。
“你離我遠點。”
“我想他們很快就能趕上來。”哼著小調往前走,“我們先行一步。”
“你真是個魔鬼。”並肩的從悠匡不得不搖搖頭。
可喜可賀,爬上了山頂。
“星熙說的那間賓館就是它?”
“這裏除了天文台沒有其他可以住的地方了。”
從悠匡推開門,趴在前台,摘下墨鏡。
接待小姐愣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們要四間房,謝謝。”
這時罵罵咧咧的朱顏和手裏拿著幾根頭發一臉笑開懷表情的若坤寧走進賓館大門,微笑著問候朱顏,引來一陣大罵。
接待小姐結結巴巴地說:“對、對不起,隻、隻有兩間房了。”
“兩間?”朱顏的目光可以殺死狗。
“因為今、今天有流星雨,住的人很、很多。”
朱顏用命令的口氣說:“你們三個一間,我一間。”
“憑什麼?明明一個房間兩張床,我們四個人兩人一間正好。”
“我不要跟你同房!”朱顏指著,瞪著若坤寧,“也不要跟你睡!”
“那你跟悠匡好了。”摟著若坤寧,“我跟坤寧啊。”
朱顏看向從悠匡,從悠匡悠閑地聳聳肩,“不要這麼看著我,我也是很勉強的。”
總好過和那兩個笑得無比奸險的王八蛋。朱顏冷冷地瞪他們一眼。
“這是房卡,請收好。”辦好手續,接待小姐臉紅地遞過來兩張卡。
朱顏忍不住咆哮起來:“這該死的兩間房居然是靠在一起的?”
關上門,忍不住說了一句:“剛才忘記問一下前台小姐星熙在哪個房間了。”
若坤寧微笑著說:“你問她她也不能說,沒關係,星熙在520,我知道。”
“你知道?”
略一思索,得出結論:“你和他事先說好了?”
“怎麼可能,他也是住進來的時候才知道是幾號房間吧。”若坤寧一停頓,揭曉答案說,“是我聽到的。”
直盯著若坤寧。
“老實說整間賓館裏有什麼聲音我都聽得很清楚,”若坤寧坐在對麵和他笑盈盈地對瞪,“你自己都可以假想成真,該不會覺得我這點能力很奇怪吧?”
“你順風耳?”
“跟風比我不敢說,但是這間賓館之內的不是問題。”
“真有你的……”點著頭,“那你能不能聽到我們隔壁房間裏朱顏和悠匡的動靜?”
若坤寧露出上排雪白的牙齒笑,“再清楚不過了。”
隔著一堵牆,318房間的情況可就熱鬧得多。
“我要洗澡。”
“你要洗澡是你自己的事,不用我為你操心吧。”
“你杵在門口我怎麼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