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浩傑再次光臨重慶。
他選擇了在長達半個月之久的“重慶旅遊節”的最後一天來這裏,讓所有的人都以為他隻是趕來參加旅遊節的閉幕式而已。
但心知肚明的人隻有屈依恩,她知道,他這樣做隻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其真正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明天的那場訴訟。
那是一場明顯向著一邊倒的官司,所以她的律師今天再一次希望她能提出庭外和解,否則她真的會輸得很慘。她當然知道這一點,可是她哪裏還有退路。
和解?一個多美麗的夢,但夢醒後又需要麵對殘酷的現實,麵對美夢的幻滅。
她害怕麵對痛苦,她盡量避免做夢,但她卻又為自己造了一個最美麗的夢。在夢中,她可以暫時忘記仇恨,與自己最愛的人享受一頓普普通通的晚餐。可清醒後,才知道什麼叫做心如刀割——前一秒還身在雲端,後一秒卻跌入地獄,這就叫做心如刀割。
其實她的要求一點兒也不過分,隻是想和自己的兒子,和自己最愛的人過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上天太吝嗇,也太殘忍,偏偏要安排她愛上自己最恨的人,更甚至要奪走她的孩子,奪走她的希望。
這幾天,隻要她一看到唯唯的笑容,一聽到他的笑聲,她的淚水就會止不住地湧出眼眶。她不要失去他,也願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換。可是翁浩傑是永遠也不會讓步的,她知道他也恨她,恨她欺騙了他。但他又怎能理解她失去姐姐的悲痛,姐姐是她惟一的親人啊!
不過她似乎還沒有意識到,愛人也是惟一的。
屈依恩緩慢地拖動腳步,她根本就沒有感覺到有一雙憂心的眼睛緊緊地跟在她身後。
沒有人會願意在夏日午後長時間地站立在烈日下,特別是在重慶這種地方,炎夏午後的溫度隨時都可高達攝氏四十幾度。
可是依恩這樣做了,在沒有任何防曬措施的情況下,她就這樣停停走走地把原本隻需五分鍾的路程延長至半個小時。她甚至不屑走在樹陰下,就好像她是一棵生活在沙漠中的仙人掌,永遠也離不開這刺眼的陽光。
所以他才會為她擔心,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會中暑暈倒。
就在自己駕車停在紅燈前,眼見憔悴的她從自己眼前走過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那麼愛她,那麼想見到她。她隻是在眼前飄過,就輕易激起了他心中的千層浪,他不顧一切地把方向盤丟給了副駕駛座上的好友,緊追她而去。
佳人就在眼前,他卻遲疑著不敢上前,他怕嚇壞了她,特別是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可是翌日就要“對簿公堂”的敵人,怎麼可能平心靜氣地麵對麵?算了,能這樣看看她,他已經很滿足。
突然,依恩打了個趔趄,差一點兒摔倒。翁浩傑心中一緊,快步上前扶住她。
目光交觸,天旋地轉,時光逆行,悲傷、快樂、痛苦、無奈……太多太多的情感一時間湧上了心頭,擠得她有點兒喘不過氣來。她推了他一把,自己卻踉踉蹌蹌地向後猛退了好幾步。
“你來幹什麼?”她大口大口地把空氣吸進肺裏。
“我想你。”他毫無掩飾的話不知是在表白,還是在獨白。
依恩胸口微微一震,“讓唯唯留下。”
“不可能!”
浩傑毫不猶豫的堅決皆因耳旁突然響起了母親的聲音——
“浩傑,你一定要帶他回來。”
他當然不可能拒絕母親的要求,“媽,你放心。大哥的兒子我一定會帶回來的,你先去休息。”
翁母搖著頭,機械性地一遍又一遍地敲著木魚,撥弄著佛珠,“就讓我一個人靜靜地待在這裏直到浩仁的兒子來到我身邊,這樣才能減輕一點兒我的罪孽。”
他動搖不了母親的決心,他惟一能做的就是盡快將唯唯帶回香港。
這已經是幾天前的事了,但母親那哀傷、悔恨的神情卻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裏。他不會做一個不忠不孝的人,可又真的不想去傷害他深愛的人,這樣做,他同樣會痛苦。
從她防備的眼神中,他明白他的話深深地刺傷了她,但他又能怎樣?
屈依恩無話可說地轉身,她早應該猜到他會有這樣的回答,可自己卻笨得讓他再來傷害自己一次。
眼見她轉身,他倏然伸手拉住她,不願讓她離去,“我們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們之間?”她苦笑著,“我們會有什麼之間,你說呢,翁、先、生?”
明知她是故意在最後三個字上加重音量,浩傑還是無可奈何地放開她,任她離去。他知道,她和自己一樣,需要時間來撫平傷口。
“你這樣做會不會太殘忍了?”
直到屈依恩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轉彎處,一直站在遠處的林非凡才走到翁浩傑身邊。
“也許。”他將自己又重新調整到冷漠的頻道。
非凡不理解,“那你還這樣做?”
“她既然無法作決定,我幫她。”
翁浩傑堅信自己的這一步是向正確的方向邁出去的,這樣做才能得到最好的結果,能把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他相信,自己全心的愛能解開她陳舊的悲傷。
林非凡依然不明白,如果換作是他,他一定不舍得這樣去傷害自己深愛的人,即使那樣做或許不是一件壞事。
“傑,你變了。”他不知用什麼來形容他,隻知道他真的變了。
“沒有,我自始至終都沒改變。”浩傑不願再談,“好了,說了這麼久,你到底弄好了沒有?”
非凡點了點頭,“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沒有那個必要。”他開始移步,“走了,非凡,我們還要為明天做準備。”
林非凡快步跟了上去,現在他真的開始為屈依恩擔心,傑這種強硬的做法,她真的可以承受?他懷疑。
雖然有些無奈,但時間還是在不停地向前,轉眼,這最具關鍵性的一刻終於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