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文，你出去跟醫生聊聊，看他們又想怎麼折騰我這把老骨頭了。”裴晗抬眼，對他淡淡吩咐。
煜文繃著臉站起來。
裴晗示意裴煜祺坐在他讓出的椅子上，細細打量著自己的小兒子，由衷地笑了，“我的小兒子，越長越帥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裴煜文回頭看了一眼，目光陰冷，表情凝鬱，他緩緩闔上了房門。
“聽你母親說，你有了女朋友？”裴晗問道。
“唔。”裴煜祺擦了一下眼角，頗有點抱怨的語氣，“媽媽不喜歡她。”
“沒有關係，”裴晗笑了，反握住兒子的手，安慰道，“你喜歡就好。”
裴煜祺的眼淚險些又要掉下來。
裴晗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琳兒的事，我知道你始終不能釋懷。爸爸媽媽當年的確有錯，對那個孩子太殘忍。可是，煜祺啊，逝者已矣，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不希望，你永遠生活在憎恨裏。”
裴煜祺咬了咬牙。
“爸爸想看著你幸福，一個心裏充滿仇恨的人是不可能幸福的。煜祺，你不能答應爸爸嗎？”裴晗輕聲問。
裴煜祺沒有辦法拒絕這樣的父親，所以，他點了一下頭。
“這樣我就安心了。”裴晗累極了似的慢慢閉上眼睛，“煜祺啊，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是爸爸最疼愛的小兒子。”
裴煜祺呆住，看著父親的臉，發了一會兒怔，才慢慢走出去。
雲梓潼就坐在病房外麵的長椅上，看見他，連忙過來拉住他的手。
直到這時，裴煜祺才發現自己的手又冷又濕。
雲梓潼拉他在椅子上坐下，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他，“煜祺，你要保重，這個時候，一定要堅強。”
裴煜祺強笑了一下，眼神飄忽。
“怎麼啦？”雲梓潼看著他古怪的臉色，關切的問。
裴煜祺搖搖頭，敘敘道來：“你知道嗎？爸爸一直都很疼我，小時候，不管我怎麼闖禍、怎麼胡鬧，他都沒有罵過我，琳兒去世的時候，他正在澳洲，連夜坐飛機趕回來。我那時候恨他、恨媽媽、恨大哥……他怎麼安慰我，我都聽不進去，整天想逃離那個活活燒死我妹妹的家，他們實在沒有辦法，隻好送我去國外。”
雲梓潼握著他的手緊了緊。
“其實拋開可憐的琳兒不講，對我來說，他的確是個好父親，而我一直在傷他的心。”裴煜祺眼中淚光閃爍，喃喃，“可是，他剛才說，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是他最疼愛的小兒子。”
“他很愛你。”雲梓潼攬住了他肩膀，“所以，他希望你打開心結，希望你幸福。”
“你都聽到了？”裴煜祺抬眼。
雲梓潼頗為窘迫地說：“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父子談話。”
“可是……”裴煜祺躑躅著低喃。
“你說什麼？”雲梓潼沒有聽清楚。
猶豫了幾秒鍾，裴煜祺搖搖頭，“沒什麼。”他疲憊地把頭搭在她肩頭上，安穩地閉上眼睛。
雲梓潼沒有繼續追問，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凝視著他的眼瞳充滿了脈脈的柔情。
走廊不遠處的轉角，裴煜文冷冷地看著他們兩個，攥著病情報告的手指微微發抖，盯著裴煜祺的眼神，更是充滿了濃烈的恨意。
今天是農曆七月初七，中國的情人節。
從醫院出來，已經是華燈初上，大街上滿是行跡親密的情侶，還有賣花的男孩女孩。
“先生先生，給女朋友買束花吧……”他們熱絡地兜售著生意，基本上都不會失望。
裴煜祺和雲梓潼也遇到了好幾個推銷者，看著籃子中千篇一律的玫瑰花，裴煜祺不停地搖頭。
雲梓潼眼熱地睥睨著那些捧著嬌豔欲滴的紅玫瑰、人比花嬌的女子，表情有點落寞。
裴煜祺留意到她的失落，卻沒有做聲。
走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家花店。
他說：“你在這裏等我。”
看著他走進花店的背影，雲梓潼心情頓時愉快起來，在這樣特別的日子裏，她也想要一枝玫瑰，隻要一支就好，心上人送給自己的玫瑰，代表著一生一世的愛戀，像所有女孩子一樣，她喜歡那特別的寓意。
裴煜祺從花店裏走出來，手裏拿著的卻不是雲梓潼渴望的玫瑰，而是一束從上麵看，形狀很像星星的水仙。
接過花束，雲梓潼難掩失望地嘀咕：“你果然很喜歡星星，連買花都要買星星形狀的。”
情人節不是應該送玫瑰嗎？這是起碼的常識，他果然是小孩子，連這個都不知道。
裴煜祺歪頭，看著她，“你沒有聽過水仙花的歌嗎？”
“哦，李碧華唱的那首嗎？”雲梓潼落落寡歡地說，“聽過，雖然不是很喜歡，也還不錯啦。”
“是另一首，”裴煜祺挑眉，拉著她的一隻手，一邊輕輕哼唱一邊往前走，“我多想把你的色彩，拍成相片隨身攜帶。任憑時間怎麼改，仍然鮮豔惹人疼愛。也許留在你的胸懷，就不害怕風吹日曬。那個天真的男孩，已經學會和這世界談戀愛。你要等到水仙花開，看那水中盛放朵朵潔白。你要等著我回來，回來給你最真的愛。我會等到水仙花開，陣陣清香洋溢在我腦海。你那無瑕的潔白，是我為你種的未來。我已經把你的精彩，化成記憶隨身攜帶。曾經年少的感慨，化成一路上的塵埃。無論走到南天北海，不管日子多麼難挨，從此以後不再離開……”
雲梓潼靜靜看著身畔淺吟低唱的男子，她從來沒有聽過他唱歌，從來不知道他磁性低沉的聲音，是如此的動人，絲絲入耳，如同抓握著包裹一大塊美玉的綢緞，又像一隻頑皮的小貓，一下下在心髒上輕輕地撓著，癢癢的——刺痛。
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失神的雲梓潼突然被撞了一下，就在她茫然之際，裴煜祺猛地反身拉住她，抓緊她的手，攥得死緊，一直到家，始終沒有放鬆。
雲梓潼看著懷中星星一樣含苞綻放的水仙，感受著他手掌的溫度，她突然想起了一個詞——牽手。
好想，就這樣牽著他的手，一起走下去。
她由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