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天堂的彎路(3 / 3)

“我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一隻老黃雀搶著來打斷他們倆的辯論,因為它曾經在那知事衙門的花園裏,足足唱了一個春天的歌……“隻有我知道,他既不是美術家,也不是貴族,他是一個縣知事呀。”

這時那些細微的語聲,不知不覺地漸漸地放縱起來了。

“他原來是一個縣知事!他原來是一個縣知事!”

“他有什麼惡意嗎?”紫藤花問。

“一點兒也沒有。”那老黃雀兒接著答複。於是那些鳥兒們重新恢複了它們的歌聲;那泉水照常在草地上汩汩地流,那些紫藤花們也依舊放著膽去發散他們的香氣,好像那知事先生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知事先生在這喧嘩而又恬靜的環境裏,又起了念頭,繼續去籌備他的演說了:

“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

“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知事先生,用一種極有禮貌的聲音,說出這幾個字。

不料霎時之間,從背後傳來了一陣笑聲把他的文思又打斷了。知事先生回頭看時,隻見帽子頂上落著一隻黃綠色的啄木鳥。此時,這啄木鳥正死皮賴臉地看著他笑。知事先生把肩膀一聳,露出不理睬它的意思,剛想回轉頭來,繼續去籌劃他的演說。哪知道那啄木鳥很不知趣,它還嫌笑得不夠,索性大聲喊將起來:

“這又何苦來!”

“怎麼?這又何苦來!”知事先生氣噓噓地漲紅了臉,一麵隨手做個手勢趕開那頑皮的畜生,一麵加上些氣力,回頭來重新幹他的本行:

“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

“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知事先生又重新構思起他的演講詞。

但是事有不巧,和那隻啄木鳥的交涉剛剛結束,這裏一叢弱小的紫藤花們,趁著知事先生思想繚亂的當兒,也一起翹起了梗兒枝兒,和著一種甜而且軟的語氣,到他的麵前來獻殷勤了:

“知事先生,你可覺得香嗎?”

腳下的泉水也汩汩地奏起了文雅的音樂來附和;那些秀眼鳥兒,也在他頭頂的樹枝上使盡畢生的本領,唱出美麗的調子來給他聽;樹林周圍、上下左右其他一切的東西,沒有一個不是效尤著,它們都來阻止知事先生起草演說詞。

此時,知事先生的鼻孔裏充滿了熏醉人的香味;耳朵裏充滿了各種美妙的歌聲,知事先生覺得很沒意思,想擺脫這些妖媚的蠱惑,可這似乎辦不到。他躺在草地上,華美的裝飾被他徐徐解去,他把他已成的演說詞艾艾……艾艾地,從頭又講了兩三回:

“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

一位經理麵對公司負債累累的境況,決定裁減公司內高級管理人員,他在計算機的幫助下整理出了裁員的名單,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他自己的大名竟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麵。

信息處理

——[法國]塞斯勃隆

經理看了《計算機》和《全公司裁減人員》兩份報告。報告有點虛張聲勢,第一段到第三段,說的顯然隻不過是要裁減幾個管理人員。可能的話,這份報告說,高級管理人員,也應裁減幾名。

報告的起草人小心翼翼地解釋說,幾個月以來,公司已經債台高築。買計算機是第一筆開銷;第二筆是由於安裝的時候出現了失誤。既要花錢招聘專家,又要給被計算機替下的人員發津貼……

債台高築的說法,很有說服力。經理打算在下次聖誕節聚會的演說上使用這個詞。每一次談話,他都搜集新的字眼,有些陳舊但顯得大膽潑辣的詞兒也在搜集之列,比如,由於宗教危機,必須“開辟新源”,“看清局勢”,目前正“備受詰問”,“反對一切粉飾太平的言詞”等等,等等,就是神父在星期日的傳教講話,新教權主義的語言也在搜集之列。

另一份關於計算機的工作報告終於使他放心一點。報告用的是適合經理身份的那種雄辯語言,可是在他腦子裏,早已翻譯成了官場套語。在這方麵,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內行,他這輩子隻是把他完全不熟悉的技術問題囫圇吞下,再用一種又專斷、又屈尊的口氣傳達給那些比他更不通的人。奇怪的是這個職位還必須得有人頂,而且他還是公司裏掙錢最多的。就是經理本人,至少在被任命以前,也對此事感到迷惑不解。

計算機終於運轉了,而且還向他提供了一個信息情報中心,可以供給他公司目前任何情況的數據。“附錄一”極為重要,對這次安裝計算機的總支出做了綜合敘述,而且完全用科技術語敘述了前兩次安裝接連失誤的方方麵麵,口氣是那樣確定不疑,人們簡直要想:別的工程怎麼會那麼不慎重,竟然一下子就成功!“附錄二”對這次安裝所能取得的經濟效果做了詳細的說明。經理十分醒目地(這才是他才華之所在)從中找到了他要記住並引證的四位數字。

他仰在安樂椅上,苦苦思索“要做個試驗……”然後,又小聲說:“要做個試驗……”

他站起身來,在屋子的兩個對角之間踱著大步(十八步,可是羅納——布朗公司的經理隻用了十六步)。

突然,他大聲說:“要做個試驗!”

經理的女秘書像個心驚膽戰的小耗子,隻靠一隻耳朵和一隻眼睛過日子,另外那隻耳朵和眼睛朝著經理那個方向。她聽見經理洪亮的聲音慌忙地掛上電話:

“我們的談話結束吧,經理要叫我了……”

關於計算機那份報告的起草人被帶到辦公室以後,經理顧慮重重地朝門口看了一眼,彎下身子對著步話機說:

“無論什麼理由,都不要讓人來打攪我。”

他讓客人坐下,講話時那麼輕聲細氣,客人馬上就領會到自己已經參與這位國王的機密了。

“你的報告寫得非常精彩,為此我要感謝你。”經理把那份報告搖晃一下,又扔在桌子上。“我們現在終於熬到頭了(這意思是說:您可讓我們出了大價錢!)。您向我建議做一個試驗。目前,我正麵臨(這是神父用過的一個詞)決定性的……也是十分機密的問題。”

兩人同時把頭靠近。

“是這樣的,我們的企業已經負債累累……”經理的聲調微微一轉,嘴巴輕輕一撅,眉毛略略彎成弧形,這樣的表情使那句話有點嘲弄意味。客人接著說:

“負債累累也不見得是壞事!可以重整旗鼓,再創輝煌。”

“需要裁減一個或幾個幹部。”

“高級的?”

“高級的。可是裁減誰呢?”

“經理先生,恰恰是這類問題,我們能比任何人解決得更好。(所謂‘我們’,那就是機器和他,他們已經結合起來,要過一輩子了!)隻要在計算機裏輸入每個高級人員的資料就行了。調查要費很長時間,有成千上萬的信息哩!可是比較、判斷,立刻就能得出結果!對每個人的業務活動、工作效率的情況我們都要做詳細記錄,他的工作成績,比方說,從三年前算起……”

經理馬上說:

“不,是五年的!”(他是五年前上任的)

“好,五年的。我們還要比較平衡彼此之間的意見。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工作……”

“也很棘手。您完全知道,這個調查結果要完全保密。”

“經理先生您一個人知道就行了。把所有的信息輸入計算機之後,我們找一個對您合適的星期六上午:隻有您和我在場(經理皺了一下眉),甚至,連我都不在,隻有您一個人,經理先生。我教您怎樣操作才能得到答案,如果您想把所有信息一下子抹掉,我也可以教您,然後,我就離開。”

“好!”經理說。五年以前,他喜歡說“很好”,從那以後,他顯得吝嗇起來,像作總結時一樣無論責備還是讚揚都留著一手。

四月三日星期六,大樓的門敞開著,空蕩蕩的,死一般的靜,螞蟻都爬到離窩很遠的地方去了,隻有幾個幹雜活的女人,漫不經心地在打掃淩亂而又死寂的辦公室。她們主動與工程師打招呼,而且心裏在想:陪著來的那位戴金絲眼鏡的先生是誰呢?

一股金屬、機油、臭氧和卡片的味道從安裝著計算機的大廳裏散發出來。機器像一頭正在睡覺的牲口,看守把它喚醒了。工程師做了幾個準確的動作,它的紅眼和綠眼先後睜開,還嗡嗡地響個不停。

“一切都準備好了,經理先生。您按這個按鈕,白的,對啦。幾秒鍾之後會有叮叮當當的響聲,您也不必擔心!接著,這個縫裏會出來一份打印好的材料……然後,你按這兩個——怎麼說呢?——這兩個鐵棍(他盡量找簡單的、通俗的、帶點軍隊氣味的詞彙)。最後,在嗡嗡的聲音停下來時,再按這個按鈕。”

“您等一等,讓我把動作重複一遍。您看……”

“好,好的……不對!先按兩個電門,嗡嗡聲完全停止以後,再按總開關……反正我午間還來複檢一次,再切斷電源,給機器上鎖。”

他說得很真誠。他跟機器比跟老婆在一起呆的時間還長。可是一到星期日,老婆還惹他心煩。

“好。”經理說,但心裏卻給了更肯定的回答。

等到腳步聲消失,經理就扶一扶他的金絲眼鏡:“我倒要看一看,”他一邊按白色的按鈕一邊想,“是伏萊蒙呢,還是德瓦維爾……也許,兩個人都有!——好幾千個信息呢!……”

“喀嚓”一下,那台大機器眨了一下眼,一陣顫抖,接著就吐出來一條白舌頭。經理趕緊抓過那紙帶,但他的臉忽然僵住了,變得死氣沉沉的,同那台機器和這座大樓一樣。

在紙帶上,他的名字清楚地印在上麵。

杜朗布瓦夫婦已經結婚二十五年了,彼此間已經膩煩了,但迫於社會輿論又不能離婚,所以,他們各自招募了一個職業刺客去暗殺對方,結果他們夫婦二人上演了一場可笑的悲劇。

可笑的悲劇

——[法國]科蒂

如果說,夫妻間的關係已到了這種地步,幹嗎不離婚呢?離婚又不是為狗準備的。您說得對,不過,因為有一個“不過”,杜朗布瓦先生和太太在他們眾多的朋友中威望很高,離婚的社會影響是很大的,甚至會引起公憤。想想看,先生是好幾家大公司的總經理,又在首都最顯貴的街區之一的教堂區擔任財務管理委員。至於太太嘛,她主持本區所有的宗教和世俗的慈善事業,從“改過自新的妓女”到“往自己酒裏摻水的酒鬼”都在她的管轄之內。您瞧,是貴族就得行為高尚。

在這裏還要說明一點,杜朗布瓦先生和太太沒有孩子,隻是先生有一個躲躲藏藏的情婦,太太有一個偷偷摸摸的情夫。當然,這件事是非常秘密的,除了我和您,別人都不知道。

如果先生對太太說:“我要出去幾天辦些事情。”像他們現在這種關係,先生自然不會告訴她出去的原因、要去的地方。太太聽到這個消息後,好像輕鬆了許多,也不為丈夫擔心。我們看見她第二天一大早也離開了她的住所,手裏還提著個小箱子……這兩個人同時外出,這可能就是我們所說的心靈感應吧。

“馬賽·聖夏爾到了,請旅客全部下車!”杜朗布瓦匆匆離開車站,然後在出租車司機跟前低語了幾句。司機用甜美的南方口音回答他:“明白,布爾喬亞!”隨之發動汽車駛向港口。

這個地方有許多咖啡館和酒吧間。它們之中有規規矩矩的,也有不那麼正派的,這已成了公開的秘密。

在店鋪門前,杜朗布瓦認真地審視著,似乎在尋找什麼,可以說他是在用鼻子嗅……這樣持續了很長時間。他究竟在找什麼呢?終於,他下了決心,走進一家普通的店鋪。但裏麵坐滿了歡快的樂天派人士,他們大概不會在工作時經常髒了手吧。

他在裏麵喝開胃酒,還吃了晚飯,和幾位常客聊天。直到午夜時分,他和一名叫熱熱納的人一起出去。兩人熱烈握手後分開,熱熱納對杜朗布瓦起誓對他的命令不折不扣地執行。

“不過,我需要一定的時間,”他說,“因為我覺得這件事一定要辦好。”

“好吧!”先生痛快地回答。

說來也巧,就在第二天,杜朗布瓦太太也來到了這座城市,不過她與杜朗布瓦先生所走的路線不同。她乘的是飛機。對啦,她在跟蹤自己的丈夫?不對,因為她比他晚一天到達。

這件事有點令人不可思議,不過這就是事實。杜朗布瓦太太也找了一個出租汽車司機,和他低聲交談,她也同樣來到了港口……她在付車錢時丟掉了身份證,是出於激動,因為一看就知道她異常激動……一個行人撿起了身份證,看了一眼,忙跑上前去,把身份證還給了她。

送身份證的這個人就是熱熱納,這可真是太巧了,熱熱納破釜沉舟地說道:“太太,我有極為重要的事要告訴您。請到我家來,不遠。我向您發誓,您這趟路絕不會白跑。”

她感到驚訝,但又有點兒好奇。換了別人,即使是比這更小的事,也會這麼幹的,杜朗布瓦太太跟著熱熱納去了。一到他住的房子裏,熱熱納就開門見山地說:

“昨天,您的丈夫指使我殺害您。為了這項工作,他給了我一千五百萬現金。不過,您一定會想到我決不會幹這種事的,我甚至這就準備去警察局告發他。”

“您冷靜點,我的朋友。這件事對我很重要,不論它發生在巴黎……還是在馬賽,都會影響我的生活!拿著,為了獎賞您的誠實,我簽一張同樣數目的支票。如果您不殺死我而願意殺死我的丈夫,那您就放手幹吧!這樣您就幫了我的大忙了。倘若成功,我還要給您一筆可觀的酬金。”

“我完全同意,太太。熱熱納說話算數,就和起誓一樣!”

杜朗布瓦太太立刻返回了巴黎。

熱熱納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這樣的好運氣,一生隻會有一次!如果他不動這兩個人一根毫毛,他們倆會說什麼呢?當然,他們會保持沉默。他們不會到法院去控告!是這麼回事,不過,這就意味著熱熱納失去了信用。

他既答應了丈夫的條件,也答應了妻子的條件,對他來說這真是進退維穀!您得承認做個正派的人有時會很難。

半個多月過去了,熱熱納還沒有下定決心。他睡不安寢,食不知味,他常常忘記很多事情,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生病的。

最後,像人們常說的“知難而進”,他北上巴黎,作為一個守信用的“供貨人”去“交貨”。

熱熱納信守了他的諾言,他將杜朗布瓦先生和太太一塊送進了天國。熱熱納處於最佳競技狀態,將兩人用匕首刺死在他們各自的房間裏。沒有聲響,屋內的東西一件也沒動(熱熱納不會同意自己這麼幹,人家已經付過他錢了)。

熱熱納既沒偷盜,也沒有破門而入(熱熱納有鑰匙),警方考慮可以結束調查了。這可能是一樁情殺案,不過,還不大確實吧?此案發生在這麼體麵的人家裏!在警察的編年史中又增添了一樁謎案。

再來說熱熱納,他絕不能在首都久留,他迫不及待地趕回家中。有了三千萬法郎,他決心改邪歸正(他給嚇怕了),並且像做一個家裏的好父親那樣生活,這是他真實的想法,然而,他卻一直是條光棍漢……結婚實在太危險了……為了明白這個道理,他還得到了錢。

他甚至打算參加下一屆的市議員競選,甚至參加議會選舉,如果他當選,他將致力於保護寡婦和孤兒的事業。他答應了,發過誓。

啊,一個人想洗心革麵、重新做人時,隻要意誌堅定,沒有做不到的事!

《可笑的悲劇》中的故事並不是憑空想出來的,看看報紙,你會從中找到答案的。

請看看報紙吧!

威廉帶著兒子在一條陡峭的山路上寫生。沒想到遇上了一家有高貴氣質的神秘人,他曾多次看到逃往埃及的畫作,不禁產生聯想:這家人也是逃往埃及嗎?

逃往埃及

——[德國]歌德

太陽照耀著山穀裏的鬆樹枝頭。威廉坐在一塊巨石的陰影裏。這是一條陡峭山路的急轉彎處,下麵是萬丈深淵,森森寒氣令人膽戰心驚。他正在注視他的寫字石板,這時,費利克斯往上爬著,手裏舉著一塊石頭。

“這塊石頭叫什麼名字,爸爸?”男孩問。

“不知道。”威廉回答。

“石頭裏邊閃閃發光,是不是金子?”孩子問。

“不是!”父親說,“這種石頭叫貓金。”

“貓金!”孩子微笑著說,“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大概因為它是假的,大家認為貓也是假的吧。”

“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兒子把那塊石頭塞進皮旅行裝裏,順手又掏出一樣東西,問:“這是什麼?”

“一種果實,”父親答道,“從鱗片判斷,它可能跟錐形的冷杉球果是同屬。”

“這不像一個錐球,明明是圓的嘛。”

“我們去問一問獵人,他們認得所有的樹木和果實,並能使它們從幼苗長大成材。”

“獵人可真能幹。昨天,向導指給我看過一頭鹿怎樣橫過這條路,把我喊回來,讓我細看他所指的足跡;我從那上邊跳過去,清楚地看見印在地上的幾個蹄子印,看樣子是一隻大鹿。”

“你與那個向導的對話我聽見了。”

“他知道的事兒真多,可他並不是獵人。我想當個獵人,整天呆在森林裏,既能聽鳥叫,又知道它們的名字,還曉得它們在哪裏築巢、怎樣從巢裏取蛋、怎樣喂養小鳥,又什麼時候捉老鳥……真是太美了,太有意思了。”

話音未落,突然看見那條陡峭的路上出現一幅奇異的景象。兩個英俊男孩,身穿花色上衣,更確切地說,是身穿敞胸的襯衫,他們從山上跳下來,剛好落在威廉麵前。威廉趁短暫的停留時間在近處端詳他們。大一點的孩子留一頭厚厚的金色鬈發,頭發很醒目,而他那明亮的藍眼睛更能吸引人們的目光,威廉不禁對他那優美的形象暗生讚歎。另一個孩子像他的朋友,而不大像兄弟,一頭棕色的直頭發,披在雙肩上,兩眼炯炯有神。

威廉正在觀察這兩個在荒野裏不期而遇的奇人,一個男人嚴肅而親切的聲音從巨石轉角處傳來:“你們為什麼站著不動?請不要堵住我們的路!”

如果說兩個孩子剛才已使他吃驚不小,那麼,威廉現在朝上看的時候,映入他眼簾的人則更使他大吃一驚。這是一個中等身材的精明年輕人,嘴唇微翹,皮膚黝黑,頭發烏黑。他正步履穩健地從懸崖中的小路走下來,身後牽著一頭驢。這頭驢頭梳洗得整整齊齊,一個嫵媚可愛的漂亮女子舒舒服服坐在上麵。她披一件藍色外套,裏邊緊貼胸部抱著一個新生嬰兒,此時她正神色慈愛地看著他。向導也和兩個孩子一樣,見到威廉時也遲疑了片刻。驢子拖著步子慢慢地走,因為下坡路太陡,過往行人很難站穩腳;威廉驚奇地目送他們消失在眼前的懸崖後麵。

一會兒,那張罕見的臉就消失了。他好奇地站起來,向穀底望去,看他們會不會返身回來。他正想下去與這些奇特的遊人打招呼,費利克斯走上來說:“爸爸,我跟這兩個孩子到他們家去,行不行?剛才那個男子對我說願帶我去,要你也一起去。走吧!他們在下麵等著呢。”

“我也很想跟他們談談。”威廉回答。

他在山路一個坡度較小的地方找到了他們,他好奇地注視著這幾個人帶來的奇異景象,心中暗暗詫異。這時,他才注意到,那個健壯的年輕人肩上背著一把手斧和一個柔韌的長角尺,孩子們扛著大捆蘆葦,像棕櫚樹一樣。從這個側麵看,他們像天使;當他們再提上裝食品的小籃子時,便和每天上下接送遊人的挑夫一模一樣了。他又仔細地打量那位母親,發現她在那件藍外套裏麵穿著一條色澤柔和的淺紅色短裙。我們的朋友經常看見逃往埃及的畫作,現在他看到的是一幅真真切切的畫麵了。

大家互相問候,威廉由於驚訝不已和全神貫注,說不出話來。年輕人說:“我們的孩子在這個時間裏已經交上了朋友。我們是不是也交個朋友呢?”

威廉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說:“一看到您的小家庭,我就產生了信任和羨慕,我毫無保留地承認,也產生了好奇心和了解你們的願望。您能告訴我:你們是真正的遊人,還是使遊人高興或使這座荒山充滿生機的山神?”

“您到我們家看看就知道了,”年輕人說,“一起走吧!”孩子們喊著,早已把費利克斯拉走了。“一起走吧!”夫人說著,把溫和友好的目光從嬰兒身上轉到了陌生人身上。

威廉不假思索地說:“很抱歉,我暫時還不能跟你們走,我的背包、證件,都在上麵邊境旅館裏,至少我還要在那裏住上一夜。為了表示誠意,不辜負你們的盛情邀請,我把我的費利克斯交給你們,明天我就到你們家去。請問,你們家離這兒有多遠?”

“太陽落山前,我們可以到家。”年輕人說,“從邊境旅館出發,您隻要一個半小時。您的男孩今夜為我們家添丁增口。”

男子和牲口都動身了。威廉高興地看著他的費利克斯走在這個神秘的行列之中,他與那兩個可愛的小天使有明顯的區別。從年齡看,他並不高,但是壯實,熊腰虎背,是一個天生的主仆混合體。此時,他已經把一個棕櫚枝和一個小籃子搶在手裏,好像一邊走一邊還在談論這兩件東西。當這一行人就要繞過岩石消失時,威廉突然想起什麼,追著喊:

“我怎麼打聽你們?”

“隻要問聖約瑟就行了!”他們已經走遠,聲間從深穀中傳來,這時一切都消失在藍色的影屏後麵。虔誠的混聲合唱在遠處回響,威廉自信能分辨出他的費利克斯的聲音。

太陽已經下山。他向旅館走去。他多次失掉的星空又在頭頂閃耀。當他繼續向上攀登,到達邊境旅館時,仍然是白天,他再一次高興地觀賞了山區的偉大氣派,然後回到房間。拿起筆,心情愉快地記下了他的傳奇經曆。

一位外星推銷員打算白送一枚大的鑽石戒指給一位太太,並告訴她這是一個死亡開關。太太手拿戒指端詳,不知如何是好。

假如是你的話

——[日本]都築道夫

“您真的白送我這隻戒指?大概是人造鑽石吧?即便是,也是最大最好的了。”

“鑽石是真的。不嫌棄的話,請戴上試試。”

推銷員把戒指遞到女人手上。女人雙頰一紅,捏起了戒指。這時,推銷員按住她的手,說道:

“太太,請稍等一下,我想我不能說謊。”

“還是有什麼條件的吧?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可能白給呢?”

“跟您這麼說吧,這不是平常的戒指,是一個遙控開關。我不是這個星球的人,我從一個遙遠的星球上來。我們那個星球,由於人口增長過快,眼看要爆發危機,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結果,決定殺死五百萬無用之人。可是誰也不願接受執行死刑的開關。因此我來這裏是找一個控製開關的人,一戴上這隻戒指,立刻要死五百萬人。這顆鑽石可以說是給執行死刑的人的報酬。請您相信我,太太。”

“開什麼玩笑?!到底是給還是不給?”

“願意戴的話就送給您。不過,要等我回去以後再戴。”

推銷員迅速跳出門外,把戒指留在那位太太手中。那位太太手拿戒指端詳了片刻,然後——假如是你的話,你該怎麼辦呢?

一名青年成功地盜竊了以前公司的鈔票。當刑警調查他時,他滔滔不絕地講出作案時間的電視節目,沒料到,就在刑警剛剛排除他的嫌疑時,他的一句得意忘形的話卻漏出了馬腳。

重要情節

——[日本]星新一

在警察局裏,一名青年正在接受警察的傳訊,“昨夜九點左右,你在什麼地方?幹什麼了?”

“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查問這些事?”那個青年佯做不知地反問道。

“在你原來工作過的公司發生了一起盜竊案。作案時間推測就是前邊說過的那個時辰。看樣子罪犯熟悉內部情況。我們問你是出於辦案的需要,並不是懷疑你,隻是例行公事,找您了解點情況。昨夜那個時辰,你在哪兒?”

“我在家裏看電視。”

“和你在一起的還有誰?”

“沒有別人,就我一人。”

刑警眉頭一皺。

“不好辦啊!沒有人作證,不過,你看的是什麼節目?”

“電視劇呀!對啦,是推理故事。”

“啊,我也看過那個節目。”

“多有趣的電視劇呀!以一場殺人血案作開頭……”

接下來他便口若懸河地敘述劇情。隻見刑警邊點頭邊聽,麵上懷疑的神色逐漸淡下去。刑警看著他比比劃劃的身姿,心裏卻在暗暗發笑。

不管怎麼,邊看電視邊作案,或者邊作案邊看電視,都是出乎常情的事。若是隨身攜帶小電視,一麵側目看電視一麵偷東西,那也是個天才啊!

他在那段時間裏既看了電視劇,又作了案,但他並不是天才。

然而,他偷東西時也並沒有帶電視機。

他去過電視台。就在幾天以前,因為電視台出入的人很雜。如果混在那些人當中,根本不會被懷疑的。

於是,在即將開始為磁帶錄像之前,他鑽進了演播室。在這兒也沒人懷疑。照明光束集中在表演者身上,人們都被吸引,誰還會去注意角落裏的陌生人呢?

即使有人看到了陌生人,電視台也會以為是演員的隨從、讚助者、代理商的關係人,抑或原作的劇本改編者吧?這樣不了了之,因為沒有人肯花時間盤問他。

但是如果想拿走點什麼,就會起風波,而他什麼也沒有偷。僅是參觀一下劇作影像,而這根本不能構成犯罪。

就這樣,場景印在了他的腦子裏。於是,他完成了計劃的一半,便跨出電視台。電視台工作人員嘛,節目一做完,一切都忘個幹淨。至於什麼陌生人,根本沒有人會留意。

於是,他的計劃成功了一半。就是說,他瞪起眼睛等待播放時間,悄悄溜進知道便門在哪兒、從前工作過的公司。

他對這簡直太熟悉了,他知道其中有一扇窗戶的鑰匙壞了,並且知道電源總開關在哪兒。他首先將開關打開,這樣,防盜警鈴就不會響了。

走廊裏漆黑一片,但他卻沒有摔倒。點亮了為必要時應急而帶來的手電筒,撬開櫥櫃,將裏麵的鈔票塞進了腰包。

為了不留下指紋,他戴了手套,但他還是盡量注意不留下證據。這時,應該是正在自己房間裏看電視的時辰,千萬不能出半點差錯。

一切事情做完後,他關了燈,跨出門去。將錢捆好用塑料紙包好,埋在公園一棵樹下,大步回到自己的房間。這件事做得很秘密。

回到房間,打開電視,在看下一個電視節目時他覺得自己做得很周到,實在是天衣無縫啊!

於是出現了先前他那滔滔不絕的講述一幕。

“真是一點不差。”警官點頭說道。青年便更加得意忘形了:“唉!我隻是特別喜歡推理的戲而已!不過,罪犯那麼快就被抓住了,總覺得不過癮。”

“犯人?……”刑警向他提問。

“電視劇裏的犯人呀!就因為一點小事,而被立刻逮捕了。”

“你怎麼知道的?”

“奇怪,電視裏演過的呀!”他十分得意,但刑警卻一臉嚴肅。

“那就太奇怪了,昨天夜裏供電局出了事故,各處都停了三分鍾的電,那你是如何知道這段重要情節的呢?”

刑警的臉上又回複了疑惑的神態。青年臉色大變,心裏暗歎:我的天,罪犯那麼快就被抓住了,不隻是電視劇裏才有啊!

警察把一個徘徊在街頭的失憶女人帶回了警察署,第二天早晨,根據失憶女人提供的電話號碼找來了一位導演,導演把這個失憶女人領了回去。在路上,失憶的女人突然要求飾演一劇中女主角。

神秘人

——[日本]森村誠一

在傍晚,一個女人徘徊在街頭,而且看上去心事重重。她大約二十歲上下,容貌姣好。路過的警官注意到了什麼,搭話說:

“喂,並不是有什麼可疑要盤查,不過,似乎有什麼事讓你為難了,是不是?”

警官主要擔心她想不開,尋短見。那女人站住,抬起頭來,但隻是歪著頭,什麼都不說。警官一如往常邊掏手冊邊提問:

“家住哪裏?”

“這……”女人開口了,但隻說了這一個字。

“是私奔嗎?如果是!還是改變主意為好啊!假如你自己回家不好意思,那我送你回去吧。喂,還是告訴我你的姓名和住處吧。”

“這……”女人依然隻說了一個字。“不必客氣。怎麼啦?不是私奔,那是什麼事?假如無妨,還是說說吧。”

女人一言不發,隻是手捂著額頭。

“我,我想告訴你,可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連住所、名字也……”

警官一時幹眨眼睛,還頭一次碰上這樣情況哩!

“哈哈,是患了失憶症呀!怎麼弄成這樣?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遇上了這樣的事,決不能置之不理。於是,警官便將女人帶回警察署了。

這件事讓警察很為難了,首先讓她打開手袋,但是什麼月票、名片之類的證件一概沒有,警官們想到什麼就忽東忽西地問她什麼,她依然是原來的狀態,真的是忘記了,事情毫無進展。

如是犯罪嫌疑人,讓她開口說話還可以使用威嚇的手段,但是現在這種場合又不能這麼做,這遠比身份不明的屍體更難於處理。如是死屍,可作屍檢,可她,這可真把警察們難住了……

不久,警察委托的醫生來了。初步檢查後說:“沒有頭部被打或服用過藥品的跡象,但也不能排除心理受刺激的可能。我處理不了,還是聽聽一流醫院的專科醫生的意見。”

此話一出,人們臉上布滿陰雲,當然可以交給專科醫生,但是,何時能夠痊愈,那可誰也說不準。因為不知本人的情況,又不能利用健康保險,假如病情延續,那樣還要花很多錢呢。

犯人可以送到檢察院,醉鬼可以訓斥一通趕他回家,死屍可以送進冷凍室。可是,她是喪失記憶的人,處理起來就難上加難了。那一夜她隻好住在警察署。待到明天,如果仍無變化,就與報社聯係,發條消息,再沒有別的辦法了。說不定看看照片,就會記起一些熟悉的人或事。

第二天早晨,警官問她:

“怎麼樣?昨夜睡得好嗎?想起點什麼沒有?”

“噢,別的沒想起來,隻想起了數字,好像和我有關係……”

警官記下了那女人說的數字,想了一會兒:

“也許是電話號碼吧,就以此為線索查一查吧!”

警官立即部署,將某電話號碼的主人帶來。

“真是對不起,耽誤您的時間了。老實說,這裏接待一位不知來曆的女子,我們全都難住了。您若是知情,那可解決我們的難題了。”

警官把那女子指給他,這男子點頭說:

“我認識她。我是某劇院的導演,我認識她,她是個演員。為什麼在這兒?……是做什麼壞事了?……”

聽了這話,警官那懸著的心頓時落地了。隻要發現準確的認領人,這場風波就算結束。

“不,她好像失去了記憶。請你領走吧,也許安慰安慰就會好的吧!”

“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拍戲,我隻是說了她幾句。記得我說:‘那麼拙劣的演技如果采用,那麼導演就是頭腦不清醒,還是把真情發揮出來試試!否則,這次的主角就不會用你……’可我沒想到她會如此放在心上,以至受到這麼大的刺激。”

那男子對此事表示驚訝。但對於警察來說,那些事沒有過問的必要,事情解決了就沒事了。

“您不用過多解釋,首先我們放心了,當時確實有點不知所措了。那麼,請保重。”

兩人走出了警察局。那女子邊被攙扶邊小聲說:

“您看我的表演如何?這次公演的《失掉記憶的女人》,這個戲的女主角……”

在父親留給我的遺產中,有一隻一半像貓、一半像羊羔的動物。這隻動物沒有貓和羊的特性,卻有人的柔腸,在我生意糟糕的日子裏,它陪我度過了一個個孤寂的夜晚。

一隻雜種

——[奧地利]卡夫卡

我從父親那裏繼承了一隻奇特的動物——一半像小貓,一半像羊羔的動物,不過它到我手裏之後才發育長大。以前它長得比較像羊羔,但現在卻是貓頭貓爪,羊羔體型,羊羔個頭,眼睛與兩者都像,閃閃發亮,充滿野性。它的毛很柔軟,緊貼在身上。它不僅會潛伏而行,而且能夠連蹦帶跳地逃跑。它常常會蜷伏在窗台上的太陽地裏打呼嚕,在草地瘋跑,它見到貓便逃之夭夭,但卻喜歡襲擊羊羔。它最喜歡走的路是月夜裏屋簷溝。它不會喵喵叫,而且極為厭惡老鼠。它能在雞圈旁潛伏幾個小時,卻從未謀殺一隻雞。

為了使它的身體健康成長,我經常用甜牛奶來喂養它。它大口大口地將牛奶吸進嘴裏,它那食肉動物的利牙派不上一點用場。這一奇觀吸引了附近的孩子們前來觀看。星期天上午是它的會客時間,鄰家的孩子會將我和我懷裏的小動物團團圍在中間。

每逢這時,當然會出現一些誰也回答不了的怪問題:為何偏偏是我擁有這隻動物,為何隻有一隻這樣的動物,在它之前是否曾有過一隻這樣的動物,它是否感到孤獨,它死後將會怎樣,它叫什麼名字,為何它沒有小崽子等等。

麵對這些問題,我從不耗費精力去探求答案,而隻是滿足於盡情地展示我所擁有的東西。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偶爾會有孩子們帶來一些貓,有一次甚至帶來了兩隻羊羔。然而令他們失望的是,並沒有出現他們期望的相認場麵,它們隻是相互靜靜地望著對方,這也許是承認對方存在的一個不可動搖的事實吧。

這隻動物既不懂得追捕的樂趣,又不知道害怕,或許依偎在我身邊是它最愜意的事情。它十分忠於養它的家庭。這也許並不是某種非同尋常的忠誠,而隻是一隻在這世上雖有無數姻親但大概沒有一個血親的動物的真正本能,因此它覺得在我們這裏尋得的保護是理所當然的。

有時它圍著我左聞右聞,在我胯下鑽來鑽去,和我難舍難分。這令我忍不住要笑,它竟然不滿足於做羊做貓,還想做隻溫順的狗。有一段時期就像每個倒黴的人一樣,我的生意非常糟糕,我隻好聽任一切垮掉爛掉。我懷著這種沮喪的心情坐在家裏的搖椅上,抱著那隻動物,我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到了它那長長的胡須上,隻見一顆顆淚珠正往下滴。這是我的,還是它的?難道這隻羔羊心腸的貓還有人的柔腸?我從父親手上繼承的東西並不多,不過這件遺物尤其顯得珍貴。

它身上不可避免地存在著兩種焦慮:貓的焦慮和羊羔的焦慮,它們是那樣截然不同。有時它跳上我身邊的椅子,用兩支前腿搭在我肩上,嘴湊到我耳邊,似乎對我說什麼,而實際上卻是彎下頭看著我的臉,觀察它給我留下的印象。為了不至於讓它失望和傷心,我會點點頭裝出一副理解的樣子。隨後它會蹦到地上,圍著我跳來跳去。

屠夫手裏的那把刀也許是解決這隻動物的最好辦法,但是它不隻是一隻動物,它還是我的一件繼承物,因此我沒用這種辦法。因此我必須等待,等到它喘完最後一口氣。有時我發現它似乎用理智的目光注視著我,那目光似乎在期待理智的行動。

通往天堂的道路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每個人在轉彎處都有不同的表現,雖然不管什麼錯誤最終都能得到上帝的寬恕,表麵上殊途同歸,但結局卻不相同。

通向天堂的彎路

——[湯加]埃·哈烏奧法

馬魯的襯衣後麵有這樣一行清晰的字:“宗教與教育摧毀原有的智慧”,襯衣的前麵則印著“影響過度”的字樣。穿這種印字襯衣者,是蒂科這地方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雖然馬魯閣下德高望重,可他乘坐的汽車是轉手的舊汽車。這是實話,絕無虛言,他在這方麵可以算得上是這個王國裏惟一能講真話的人。我這麼說,並不意味著我們民族的人都是說謊的專家,而是說指實話,各有其不同程度:有時候真實成分多些,有時候真實成分少些,卻從來沒有真正的事實。例如,豬被鄰居泰維塔·亞拉諾阿偷去了,而他卻在被逮住後辯解說,他隻吃掉一隻豬腿,這是說的四分之一實話。但他卻肯定地說,他偷的是他舅舅家的豬,因此泰維塔就不能算是真正的賊。這時,他隻說了一半實話。在他被帶走時,他又說是:舅舅家的豬,他可以不告而取。但舅舅卻朝他鼻子擊了一拳。他這時講的卻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謊話了。

如果你少講些實話,一半或四分之一,那樣可以安然無恙地脫身。大多數人,的確這樣做了,而且經常樂意於按此行事。可是,講百分之一實話要想安然逃脫,那就太難了。君不見,泰維塔在說了百分之一的實話後仍被打得鮮血淋淋嗎?即使講百分之一實話,也需要具有相當複雜的技巧,起碼要在教會學校裏受過六年的現代教育。我們來看看伊諾克·尼馬瓦維的案子吧。他被送上法庭的原因是冒領了100元餐票。

在對《聖經》起誓之後,伊諾克爭辯說,這全是蒂科銀行裏那個內斜視的出納員的過錯。據被告聲稱,是銀行的職員將100元看做了100元。那一元錢的小小款項,伊諾克是用以付去醫院探望他臨危的母親的出租車費。法官問他為什麼不把9900元還給那個犯錯的銀行職員呢?伊諾克聲淚俱下地以反問作答。在那暖洋洋的、暖洋洋的十月之晨出席法庭的每個人聽到他的反問都心傷欲碎。他問道,他對快要進天堂的母親十分掛念,根本沒想那麼多,哪裏會考慮到錢的問題呢?誠然,當時又怎麼會考慮到還錢呢?天使們落淚了,法官也落淚了,於是判伊諾克服勞役六個月。可憐的伊諾克,同伴們給他起個綽號叫“00”。這樣稱呼他,可就大錯特錯了,因為他在波托波托學院讀書時是個高材生,而且數學更是他的強項。

若百分之一的實話脫身困難,那麼講比百分之一還要少的實話,這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在蒂科,騙子少得可憐。騙子們一張口,他們馬上就會散發出氣味來而被人嗅到,因此大家都叫他們“羅伊埃羅伊”,意為“臭氣熏人的騙子”。我們的人民,沒有哪一個喜歡聞怪味,特別是從人嘴裏吐出的臭氣,正因為如此,說謊的人就很難自圓其說了。

凡是正直的好人都不應該前來我國訪問,不然,他們會被引向園中小徑,或被出賣,或被騙到什麼地方。真實,是具有彈性的,可以這樣彎,也可以那樣曲,或倒立或被藏進箱子裏,也可以當板凳坐。那又直又狹的路隻有馬魯肯走,卻無人追隨其後,因為這種道路僅存在於他的頭腦裏。在我們群島上,極狹極彎或坑坑窪窪的路大多數是真正的路。在這種道上行駛,從斐濟進口的舊公共汽車沒有一輛能夠使用到半年以上。當然,無坑無窪的直路也有幾條,都分布在叢林深處,沒有什麼用處。《聖經》上說,誠實的人走的是直的狹的路,可是天啊!我們的直路卻又太寬了,盜賊們利用這些路可輕鬆地進入鄰家的園子。不存在於馬魯頭腦中的路,條條都與《聖經》裏的訓誡相違背。這些路,不是直而寬,就是狹而曲。政府大樓裏的行走空間,甚至更為危險。在那些部門裏,路根本就不存在。文職人員在不整潔的辦公桌之間步履維艱地行走,往往一絆陷入旁道,就是上帝的禱告對此也無濟於事。

某一日午飯後,賽米西·諾庫圖回到他那部門的辦公室裏,那時同事們還沒上班。他是個堪為楷模的公務員,是個忠厚老實,可以信賴的人。當他在這晴朗的下午,繞著彎兒在不整潔的辦公桌和文件櫃之間行走的時候,腳一絆,碰了什麼東西,定睛一瞧地板上躺著一個棕色的大信封。他撿起信封,打開一看,裏麵有200元。因為他是一個一半誠實的公務員,所以放回100元。下班回家,他為教會的年度捐款留出了50元。在懇求上帝寬恕之後,花了25元買啤酒獨酌,剩下的錢給他那位蘇瓦風派的女友買了一條薄如輕紗的粉紅色褲子。賽米西做事總留有餘地,從不做過分的事情,所以侵吞這100元,除了他自己和上帝,是沒有人知道的。後來,不幸的是,這件事居然被捅出來了。在他退休的前夕,即出事後的20年,他得了中風,左半身從頭到腳麻痹不靈。他還變得半瘋半顛,他把一生中的罪過當眾供認了,也包括辦公室裏那隻信封的事。悔過,對他並沒產生好的結果。後來,他右半身也麻痹,終於去見上帝了。牧師在他葬禮上宣布:賽米西已經進天堂了,他得到了上帝的寬恕。

做生意的人往往七顛八簸地墜入魔道,沒人相信竟有一位誠實的資本家做出這樣的事來。奧法·卡卡是圖西以前擁有一個最大的摩托車隊的擁有者,在全科蒂從事最興旺的販賣花生的生意,還曾在家鄉的教會保管委員會中擔任司庫一職。幾年前,該地教會在年度的傳教籌款中收到兩萬元。這筆捐款,大部分來自在新西蘭逗留過久遭到麻煩或迫害的湯加僑民。在收到捐款的當天上午,奧法便搭乘飛機去帕果,還隨身帶去了兩萬元鈔票。人們聽到他的最後消息是他已經去了加利福尼亞,喬裝為美籍薩摩亞人,然而他並沒有去見上帝。

按照馬魯的說法,牧師們也是經不起誘惑的,這些聖職人員都在村裏住。那裏的道路極狹,又彎曲,又泥濘,有時候隻有村民才能在上麵安全行走。若夜黑如漆,兩個人在同一條道上迎麵走來,準會產生事故或糟糕的事兒。就在這種如漆般的夜裏,一男一女在同一條狹路上真的迎麵走來了,其中一個便是當地牧師。可想而知,兩人撞在了一起。第二天,那位牧師便被驅逐出境了,因為他對教區的一位女性居民幹出的事,與基督教徒的身份極不相稱,事情是被一幫行為不端的小夥子在劫掠哪家果樹回來時親眼目睹的。被放逐的牧師,在另一個島上的教會農場裏住了一段時期,祈求上帝寬恕,祈求死後能進天堂。

“上帝,寬恕我吧,就像我們寬恕了別人對我們犯下的罪過那樣……”寬恕猶如三月裏的雨,傾盆而下,又快又慷慨。在這個王國裏,人們狂熱地追求著、實踐著。隻要你去祈求,上帝肯定會寬恕你的,不管你的罪過有多大,而你也要同樣地去多多寬恕別人。因此,每個人都應該寬恕所有的事,無論是過去的還是未來的。就在昨天,我寬恕了費伊哈拉的高祖對我的高祖所犯的罪。前不久,5位重要的人物共同侵吞了無權據為己有的50萬元公款,他們向上帝祈求寬恕,他們也互相寬恕,所以仍穩居原位,但也沒歸還任何賠款。於是,馬魯的襯衣後麵又印上了“光榮屬於您”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