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四章 施舍(2 / 3)

“這裏毒蛇蟲蟻太多不是說話的地方,姑娘還是隨我們進城吧,若有什麼閃失我們在殿下那裏不好交代。”

蘇離早料到會如此,點了點頭突然說:“等一下,你們能不能把它葬了?”

那衛士低頭看一眼地上馬屍,略一遲疑道:“遵命,請姑娘退後幾步。”等她退到安全距離之外突然發力擊向地麵,土石亂飛,頓時綻開一個大坑,那些人將馬屍草草推入坑中就開始填土。

蘇離本覺得傷感不忍,可是轉念一想亂世之中人死了不也是如此敷衍?肉身迅速腐爛,還有什麼好在乎的。

這麼一想,心一下子就冷硬起來。而有時候冷漠和灑脫,本來就隻是一線之隔。守城鴉軍一眼認出他們,立刻放下了吊橋。就這樣,蘇離發現自己居然這麼快就又回到了這座曾經困住她的繁華都市,而她要麵對的還遠不止如此。去往皇城的道路,依然和十六歲時走的那條一模一樣,在彌漫著劍拔弩張氣氛的華美宮殿中,她看到了他們在這裏的初識,以及之後短暫相處的每一處印記,一切現實突然像潮水一樣刹那間爭先恐後地褪去,露出盛載著七年記憶的河床。蘇離定定望住荷花池畔的假山,穿越了時空的雙眼隱約又看到拳腳相加的那一幕,地上那個少年忽然轉過臉,望著她微微地笑了。他的目光仿佛流水匆匆湧來,經過身邊,卻隻是浸潤了她,然後就頭也不回地繼續遠去。

一切都是宿命,如今隻有這樣的解釋才能讓緊繃的唇角露出微笑,才能讓人覺得這樣的重逢不那麼無奈。空蕩蕩的議事殿,錦藍一腳踩在萬人跪拜的龍椅上,然後就勢腿一彎,以市井流氓的姿勢坐上去,“我就知道我們必不會分別很久,你還是找來了。”

“結果你還是留下人手監視我,我猜你不會放我一個人呆著,隻是他們隱藏得太好,我到底還是直到今晚才發現。”

“他們隻是留下照顧你,不敢違抗你的任何意思,你叫他們去死都沒問題。”

“你為了容王手裏的尚天行律,寧可犧牲追隨你的鴉軍?”蘇離走得好好的,突然在離他三步之遙的地方站住不敢再靠近一步,“你怎麼敢肯定容王拿到了尚天行律?”

“取出尚天行律和刺地夜華的是末闌長公主的女兒,而我恰好有個部下叫聶恒的,跟她很熟悉,這兩樣東西原本都在五侯府排行第四的浪萍侯身上,可是他到手之後竟不打算交出,一心想占為己有,終於惹來雙重殺身禍。刺地夜華已經回到那位現任的末闌女王手上,尚天行律不出意料則必然在江寄水那裏。”

錦藍停了一下,漠不經心抬起目光望著大殿上空的橫梁,“他是五侯府的長侯容止,斷然不會原諒自家兄弟生出背叛的念頭。浪萍之死就算不是他親手所為也絕對是他的旨意,總之脫不開關係。”

蘇離驚得臉色一變,“你既然知道了江寄水另一重身份,就不擔心他出動整個五侯府來血洗京城嗎?鴉軍是很強,強得過長幹的禁軍,強得過那十幾萬聖軍,可是他們強得過五侯府嗎?這群人全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實力深不可測,單單一個長星就把人人習武的錦國鬧得談侯色變。”

“你還不明白嗎?五侯府現在麵臨著內部互相猜忌不信任的危機,自己都分身乏術;聖國的主要軍力又不在國內,這機會有多麼千載難逢,你要我在這種時候放棄?”

蘇離低下頭去,無話可說,“拿到了尚天行律之後你打算如何?”過了一會兒她輕輕問,“江寄水那塊玉有沒有沾惹鮮血我不知道,可這傳說中的尚天行律卻是不折不扣用成千上萬性命喚出的。你若隻是靠它來殺容王和錦隆這樣一兩個仇家,那些死去的人又算什麼?在你眼中他們連路旁的一株山櫻都比不上,那些刹那芳華尚且能得到你一絲垂憐,這些人的枉死卻隻被歸罪於弱小。”

“你很了解我嘛,我就是這樣的人。”錦藍放下踩在龍榻上的靴子,撐著膝蓋對她笑,他的笑容讓蘇離覺得一陣悲哀,那跟當時穿過街巷隻為知道她名字的笑容相比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你不是,雖然你就快要變成那樣。”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我最終的目標?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錦藍突然被她逼得失卻了耐性,臉上開始浮現出顯而易見的怒色,“你們全都在用自己的人生觀替我決定該走的路,不要以為你淡泊名利我就要配合你一起生個看破紅塵的性子出來!”

“替你決定你未來的路的是你母親。”蘇離笑了一下,笑自己的遲懦和愚蠢,以為隱瞞住所有事實是對他的保護,然而最後卻變成一種,而且還是他不屑的,“她連你每一個反應都預料到了,你的路在她死後仍然一步步按照事先繪製好的地圖延伸鋪展。這不僅僅因為她聰明,最重要的是因為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你可以不用相信,但我告訴你的每一句都是事實,引長星侯刺殺錦帝的是皇妃蕭讓,為了激你去跟錦隆搶奪天下,她不惜用丈夫和自己的生命來灌溉澆鑄你的仇恨。”

錦藍醒過神來時他正攥著蘇離手腕。他不知道她臉頰上那些指印是不是自己在失神那段時間裏留下的,看著煞白印痕漸漸浮出,色澤越發鮮麗,他心裏忽然一陣沒來由的緊張和窒息,相比之下蘇離卻比他鎮定得多,她投過來的目光竟匪夷所思地含了一絲溫柔和憐惜。

“唯今之計我們隻有去求錦隆發兵支援,隻有他能與容王的數十萬大軍抗衡。這句話即使你殺了我我也要說,你不能拿這麼多人的性命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