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才終於明白,三十年前,詩人北島那句悲愴的呐喊究竟從何而來:
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
--北島《回答》
在我臥病在床的二十年間,除了家人的悉心照料外,陪自己度過少年時光的,就是那些不同時期的不同偶像。所以我一直認為,每一個偶像的存在,對於我們的少年時代都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那是一種精神,那是一種感動。就像如今我再聽到《灌籃高手》的片頭曲,依然會熱淚盈眶一樣。而相較於過去,偶像的存在在今天可能顯得更加重要。因為對於一個失去信仰的社會,一個失去信仰的民族來說,偶像本身就是一種容易擁有、且安全“無公害”的信仰替代品。身處在一個信仰缺失的時代,我們的物質生活越來越豐富,我們的精神世界越來越貧乏,我們的幸福指數甚至還比不上六十年前。所以我們總是在迫切地尋找偶像,尋找我們丟失的信仰。以至於任何一個稍有成就的人,都會被我們拿來崇拜和效仿。記得有人說過:“看一個人的誌向,首先看他拿什麼人當偶像;拿雷鋒當偶像,至少說明你有了善良的品質;拿喬布斯當偶像,至少你已經有了改變世界的前提。”如今,當新聞媒體大肆渲染鄧文迪是如何通過自身的努力,從兩手空空的女學生,搖身一變成為身家十億的貴婦人時,果然又有人在問:“新世紀女性是否應該向鄧文迪學習?”
看見了吧,我們又發現一個可以效仿的偶像。好吧。對於鄧的行為,我們姑且不做任何動機揣測,也不做任何價值判斷,隻需要問一個問題:我們拿鄧來做學習的榜樣,意圖傳達什麼?是想告訴那些年輕女孩,你們一定要努力學習,想盡一切辦法躋身上流社會,認識優秀的男人與其結婚,拿到大城市的戶口(綠卡),也許將來還會分到一筆巨額的贍養費……可是然後呢?大功告成了嗎?或者我們換一個問題:假如此刻上帝賜予你美貌、智慧和野心,你將如何使用這些得天獨厚的優勢,並且完成怎樣的終極目標?難道還是嫁一個事業成功的男人嗎?嗬嗬。我本以為,隨著時代的進步,社會越來越開放,信息越來越多元,女性應該比之前任何一個時代都更加自立,更加自強,更加明白自己對於社會的重要性。可是,當我看到很多人依然把一個女人的成就與她嫁一個什麼樣的男人聯係在一起時,我才發現,原來那些整天嘴裏喊著男女平等的人,其實內心早已向男權社會俯首稱臣。女人最大的悲哀就在於,誤把征服一個征服世界的男人當成實現自我價值的終極目標。人們對鄧的認可,我想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現今多數年輕人所缺少的性格特質--自立自強、學習勤奮、有進取心、從不拖延、待人熱情、目標明確--沒錯,這些聽起來老生常談的個人標簽,足以使鄧成為那些自詡“資深屌絲”、“禦宅腐女”的年輕人學習追趕的超級偶像。可是,任何事情都是一把雙刃劍。就像拿雷鋒當偶像的人,並不一定都是助人為樂,有的隻是想當雷鋒而已。這樣的後果就是一切“善舉”最後都無一例外地變成“假肢”。所以,我並不認為鄧是一個很好的學習對象。無論鄧本人有多麼優秀,至少對於今天的中國社會而言,她的成功是起不到什麼正麵作用的。
其實,類似於“誰應不應該向誰學習”的問題,根本就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我們總是習慣借鑒別人的經驗,效仿別人的成功,重走別人的老路。我們何時能夠真正按照自己的意願去活一次。不管是作為男人還是作為女人,熱愛生活,熱愛家庭,熱愛事業,熱愛夢想,更重要的是,熱愛真實的自己,這就已經足夠了。向誰學習都不如相信自己。也許是我太過天真,總是妄圖用真實、善良、美麗的“血肉之軀”來衝擊冰冷、黑暗、醜陋的“現實圍牆”。我當然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麼蒼白無力,但是我始終在堅持,始終在相信。不管這個世界有多麼現實,你的心中都應該保留一份天真。
還是幾年前,中央二套的《對話》欄目中,一位大四女生提問說:“現在社會上都說‘學得好不如嫁得好’,請問這一點是否有道理?”當時擔任主持人的王利芬老師聽了,對她說:
“別讓時代的悲哀,成為你人生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