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大海終日都是徐徐蕩漾的。
夏天的大海反射著強烈的陽光,更是碧波蕩漾,閃耀萬丈。大海閃耀,沿著海平麵滾滾而上的積雨雲也閃耀,天空也閃耀,在海裏遊玩的人的肌膚也閃耀。
秋天的大海就像失去丈夫的夫人那樣寂寞。
然後,冬天的大海呢,表麵上看似乎頑固地保持著沉默,但有時卻會像從心底發出怒火般怒號衝天。逆浪衝擊光芒,暗黑的天空即使沒有星影,巨浪激起的浪花也會像轉瞬即逝的幻覺一樣拍打岩石,衝上天空。
春秋的海底是一個數不清的魚類的世界。既有乘潮移動的魚群,還有踩浪在海麵飛翔的魚兒。棲居在比較深的海中的魚的膚色與棲居在比較淺的海中的魚的膚色不同。不僅海中有遊弋的魚兒,海底的沙灘上、岩石上,也都有生物各得其所,棲居而生。
鮑魚緊貼在海中的岩石上,看起來任何敵人都不可能掰開它堅硬的貝殼。但竟然也有能搬掉如此頑固執拗的鮑魚的家夥。比如說章魚。章魚斜著禿頭遊到鮑魚跟前,然後用手腳把鮑魚貝殼上的所有透氣孔都堵住。鮑魚不能呼吸了,隻能輕輕從岩石上抬起身子。這就是章魚等待的決定性一瞬。禿頭順勢抓走鮑魚,飽餐一頓。聽說禿頭對付鮑魚從頭到尾都是自己做。所以章魚的住所周圍圍著無數空貝殼築成的城牆。在城牆裏邊,酒足飯飽的花和尚心滿意足地呼呼大睡。知道章魚在貝殼城牆中放心大睡的別的大魚,就會發動突然襲擊,吃掉章魚。另外,在更深的海中,還有自身發光,像幽靈一樣在漆黑漆黑一點兒光線都沒有的深海中遊蕩的魚。還有像頭上頂著燈的奇怪的魚,點著自己頭上的燈到處找獵物。
不論是沉默寂靜的海底,還是海流呼嘯的海底,他們不絕的爭鬥都在永無止境地進行著。厲害的和軟弱的之間,爭鬥沒完沒了,永遠持續。螃蟹揮舞著自己的雙臂,橫著身子邊挪動邊在沙地尋找能吃的獵物。到了有月光的晚上,借著月光,小蟲們看到螃蟹過來,馬上四處逃散。螃蟹瞪圓眼睛也不容易找到獵物。此時的螃蟹隻能餓著肚子,餓瘦身子。人們就嘟囔,月夜的螃蟹不肥,不好吃。可是,在月夜卻有從海底爬上海灘沙地,在沙地產卵的海龜。海底和岩石上不僅有魚,也不僅有貝,還有綠色的、茶色的、紅色的,各種顏色的海藻隨波飄搖。
人們從這無邊無際的深深的海底,從無數的波浪之間,抓魚、拾貝、采藻來吃。最早吃海參的人是啥樣的人呢?可能那個人把這種醜陋的怪物看了半天吧。最早下決心吃這種東西的那位祖先,我覺得他是比任何一個曆史學家編造出來的英雄都痛快的人。
不論什麼東西,活著的都美。而搏鬥的生活就是新鮮的。不信你看看生活在海中的魷魚。說魷魚是白色的老兄是不知道魷魚的人。魷魚絕不是白色的。白色的那是快要腐敗的魷魚的屍骸。魷魚是通透的。不僅通透,魷魚身上還有磷光一樣的光斑,像用花邊手絹輕掩櫻唇的貴婦人一樣,在海中優美地遊動。加吉魚渾身鑲嵌著閃光的寶玉,威風凜凜地向前遊動。海中的生物世界,像有植物的斑斕色彩的故事那樣美麗動人。而且他們每時每刻都在為了生存而奮鬥,而鬥爭著。睜開眼睛,看看大海遠處的水平線。連接水平線的是天空的顏色。大海的顏色和天空的顏色哪怕是融為一體,大海也有大海的顏色,天空也有天空的光彩。大海與天空融為一體,水平線畫開大海與天空,漁船像在那條線上航行一樣,升起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