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剛好是米拉的節目兼值夜班,夜間節目快要結束的時候接到一位聽眾的熱線。那期節目的話題是“你是否有一位藍顏知己”,主要是針對女性聽眾的一期。一個小時的節目裏,始終都隻有女性聽眾打來電話參與,可接通電話的時候,聽到的是位男士的聲音,米拉覺得新鮮而有趣。
您好,這位聽眾朋友。
你好,主持人。
嗬嗬,您是今晚第一個參與進來的男士,您有對於我們今晚的話題有作為男士的特別觀點嗎?
哦,是嗎?嗯,我隻是想問問主持人拉米,你是否有一位藍顏知己呢?
嗬嗬,您的問題很特別,準確的來講,目前我還沒有找到這樣的藍顏知己。
嗯,您很坦誠,那麼,我是否可以有幸成為拉米的藍顏知己呢?
米拉已經聽出了話鋒不對,不過憑著豐富的主持應變經驗,她知道該怎麼做。
“喂?這位聽眾您好?喂?您還在聽嗎,我這邊聽不太清楚了。”她笑著隨即拉下熱線聲音輸出鍵,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在電波裏解釋著:“好的,朋友們,可能是夜晚臨近結束,電台信號不是太強,也可能是對方手機信號不太好,剛才完全聽不到那位先生的講話了,好了,那我們隻好切斷熱線了,那麼馬上聽到今晚的最後一首歌曲來結束今天的話題,祝大家晚安好夢,我是拉米。”
米拉摘下耳機,關掉話筒,長籲一口氣。播出設備在零點零分零秒準時終止信號,米拉正準備關掉機器,卻看見電台互動短信平台上冒出一條新的信息,“請抽出三秒鍾的時間記住,我叫蘇子安,我是你的忠實聽眾中唯一一個不懷好意的男子。”
腦海裏禁不住的回想起這一幕幕,關於蘇子安,後來的事情米拉多半不願回憶。於是那一夜,米拉整夜未眠。她第一次知道,人在割舍掉一樣東西的時候,會變得極為脆弱。
第二天早上,看著鏡子裏暗黃的臉和浮腫的眼睛,米拉長長的歎了口氣。她穿一件淺米色的棉布長裙,周身有蔓延的細小的鏤空花朵,愜意地貼合在她纖細的身體上,上麵是一件純白的V領棉布衫,還有她最喜歡的紫色水晶吊墜的銀質項鏈,特地帶了副藏青色的眼鏡去了電台。
先去了總監的辦公室,要跟他道別,也謝過他的栽培。出於禮貌,她摘下眼鏡。總監是個近40歲的廣東男人,據說是賣地板發家的,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當初承包下這家電台。那是一個對媒體所知甚少的人。看見她的臉,顯得有些吃驚。
“你哭過?昨夜沒休息好吧。”
“很抱歉。我來跟您打聲招呼,也感謝您的栽培。”
“離開音樂台,你有更好的去處嗎?”
“暫時還沒有,不過很快會有的。”
“年輕人,我奉勸你不要太膨脹,沒有音樂台怎麼會有你的今天,你的能力是音樂台給你的,離開音樂台,你就什麼都不是。說走就走,是不是有點狠?”總監一邊憤憤地說著,一邊露出鄙夷的神色。
“真的很抱歉,再見。”米拉一再地保持禮貌,她也不想再多說些什麼。對於這個地方,除了慘烈的不舍,她沒有也沒必要帶有任何的內疚和自責。
乘電梯到17樓,電梯門開的那一刻,就聽到1701房間傳來的爭吵聲。是阿蠻和晴天他們。
“她究竟有什麼了不起啊,憑什麼霸占一播的位置那麼久,我們幾個主持哪點比她差?走的正好,也該挪挪地兒了,當初要不是她運氣好,傍上了蘇阮集團的兒子,能當上一播嗎?”
“晴天,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拉米一直靠著自己的實力,這是受到聽眾和圈內認可的!那個蘇子安算什麼東西?拉米是在成為主播之後才認識他的,再說是他當初死纏爛打追著拉米不放。拉米平時對你們多好啊,你的工資待遇是拉米向總監多次提出後,總監才答應的,不然你現在還是個沒有薪水的白用人員!”聽的出阿蠻很激動很憤怒。
“行了,阿蠻,你也別跟著激動,拉米比我們小,根本就是個小屁孩,早就不該讓她做播音組長了,晚間欄目話題一點深度都沒有,我的幾位聽眾都跟我抱怨過多次了。”這個嗲裏嗲氣的聲音是阿同,他是個GAY。
“阿同,你怎麼也這樣?要不是拉米,你被開除之後,還能再回來嗎,總監最反感同性戀了,難道你心裏都沒數嗎,拉米雖然比你們小,可是我看她比誰都大度善良!況且,拉米的節目收聽率是四個調頻中最高的。”阿蠻越說越激動。
“是啊,我和大滿都很舍不得拉米啊,拉米確實很棒,她是我的好搭檔。你們兩個這樣說真的有點過分了。”Eleven的聲音還是那樣溫和而憨實。
米拉站在門外,像做夢一樣聽著房間裏的這一切,盡管臃腫的眼睛努力地微笑,可還是不爭氣地流下了眼淚。她做了一個深呼吸,擦去臉上的淚跡。也盡管蘇子安三個字格外的在心裏劃了幾刀,她還是佯裝喜悅地推開了門,屋裏的表情可想而知。
“Hello every one!我來嘍,阿同哥哥今天這件紅T恤看起來很性感哦,晴天姐姐、阿蠻哥哥、大滿哥哥、Eleven哥哥,嗬嗬,難得大家今天這麼齊整,我來收拾點東西,以後要常常想我哦。”米拉興奮的聲音連她自己都被騙住了。
晴天和阿同並不做聲,有些尷尬,阿蠻、大滿和Eleven高興地應和著。
“呃,哦,對了,拉米,收拾東西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嗎?我幫你吧。”阿蠻熱情的問道,看的出是想努力緩和氣氛。
“嗯,好啊,那就謝謝阿蠻哥哥啦。”說這話,才想起,其實除了那隻陪伴了自己四年的咖啡杯,也沒有其他可收拾的實物了。而她最想收拾的,不過是這四年來她錄過的所有的片花、廣告、短劇、節目。那才是她真正要帶走的,她心血的見證,至於那些個流言蜚語,倒也無所謂了。
“嘿嘿,好像你也沒多少東西要搬呢,拉米。”
“是啊,我隻想把我的音頻資料打包用U盤拷走。給我幫忙吧,阿蠻哥哥。”
“好的,沒問題,走吧,我們到對麵的機房。”阿蠻一臉的爽快,米拉跟在高大而結實的他後麵,像極了一株細弱的水仙。
打開音樂台音頻庫,點擊名為“DJ拉米”的文件夾居然是空的,米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於是阿蠻又找遍了所有的文件夾,以及零散的未命名文件,卻完全找不到主持人拉米的音頻,一個都沒有。米拉完全地愣在了那裏,眼睛像失滑的水龍頭,手腳都是冰涼的,她不知道接下來,該以什麼樣的表情來表達自己。
“是誰刪了文件!”幾秒鍾窒息的沉默之後,便聽到阿蠻怒吼聲。阿蠻衝出機房,站在1701的門口,兩隻眼睛冒出火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