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先生好會說笑話,”那自稱君清溪的女子輕笑,聲音清脆而又詭異,“先生早就知道妾身出身落英,所以才遣走黎先生和秦夫人,現在卻還要多此一問……先生,您不過是要試探妾身是否坦誠而已,卻似乎並不清醒!難道先生覺得,在靖天的地盤上被人聽到我是個落英的女子會很有意思嗎?”
“你的意思是要我幫你隱瞞。”東方先生的目光裏流轉過無數光影交錯,更顯得深不可測。
“先生還沒有決定是否錄用賤妾,談何‘隱瞞’?”
東方先生隻是抬起頭來,看著天邊一輪孤月,那女子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良久,盡皆無語。
“你是一個帶著秘密的女人。”東方先生忽然一記手刀,借著風,掀開了她的風帽——竟然,不是她。
他隻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這個結果。
誠然,這個女人和那個柳氏應該是有幾分相似的,可是神情氣質卻決然不是柳氏那樣的溫柔和嫻雅,大度端方。
那是一張清臒而蒼白的麵容,一張冷漠而高傲的女人的臉,帶著和那一頭雪白的銀絲一樣滄桑而深邃的氣質。
可不可能,那是屬於淵妃到女帝的漫長道路上的變化的呢?
東方越然隻是武斷地拋棄了這個念頭——人是不可能一夜白頭的,他堅持這一點。
東方先生淡淡一笑:“君夫人,這個職位,是你的了。”
“這條消息再說吧,讓他們盯住了,來得太突然的終究不是什麼好消息。”東方先生順手燒了紙條,“重樓,你最近這毛病犯得厲害,總習慣加些評論。”
“請門主責罰!”黎景宏慌忙下跪,這顯然是在指責他僭越,如何不讓人慌亂?
“不說這個了,本座倒是為樓中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二位。”東方先生飲一口手邊的雨前龍井,緩緩說道。
“誰?”秦燕合似乎完全沒有受到跪在那裏的黎景宏的影響,長眉一軒,風姿妖嬈,“昨天塔頂上那個人嗎?”
“對,是那位君姓夫人。”可是,她夫家姓什麼?東方越然淡淡擰起了眉頭。
“她嫁過人?”燕合果然敏感,“掌門,你可查過她的身世來曆?”
不等東方先生答話,黎景宏顯然注意到了另一層:“她姓君?”
又這樣一個冷僻的姓氏嗎?
那位被他們一直盯緊的“君夫人”駕到?
黎家絕對不是屍位素餐的一群人,他黎景宏精通的也決不僅僅是手上的“飛鴻十三式”,更有,知人所不知的本事。
東方先生仿佛看透了黎景宏的心思,心念一轉,已經明白了昨晚那種莫名的感覺原來是如此,於是收了心神,冷冷一抬手,“重樓,你這猜測倒是明白。不過,那個黛城女子,我聽君清溪確實有黛城口音,隻是不純,這其中更多兩相矛盾之處,你不必多言,管她何人,如此便罷。”
黎景宏起身,目光卻緩緩地收緊,而閃過一絲了然的神色。他跟著東方越然多年,卻依然有時候無法理解這奇奇怪怪的淵氏碧梵支和碧落支碧落金龍之間讓人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卻已經明白很多時候這位主子說的,他也就隻有照辦了。
“掌門,您這讀心之術,隻怕是比小女子都高了呢。”秦燕合卻似乎沒有收到這兩個男人之間交流的影響,隻是微微一笑——她多少年為人侍妾不說,這自然平素便是嫵媚入骨的風情,舉手投足間皆帶著那麼一種迷離深沉的魅惑。雖然她終究不到最高的境界,難免有幾分刻意,卻也風韻天然,實在難得了。
“其實,妾身算起來,就算是輩分也要小的……”一個輕柔空靈的女聲緩緩傳入,推開門,一襲黑衣的女子出現在眾人麵前,依舊是寬大飄逸的鬥篷,依舊是深深隱藏的容顏,隻是,她手中隱約多了一根修長的手杖。
君氏的女子向東方先生跪下,拜了三拜,然後撐著手杖站起身來,竟然似乎有些站立不穩,趔趄了一下,可是她卻隻是微微上前一步,掩飾了自己剛才的失態,向二位樓主斂衽為禮。這似乎合情合理卻又奇奇怪怪的一通禮節,還有她剛才的幾乎摔倒的“插曲”,讓屋子裏的三個人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當然,心中最不安的,還是昨晚決定留下她的人,東方越然。
“清溪,你坐吧。”一時間不知道還有什麼更多可以說出的話語,東方先生隻是揮了揮手。
秦燕合走過來,想要扶她一把,可是鬥篷下那雙冰冷而瘦弱的手卻把她輕輕推開,朱唇再次輕啟,那個聲音甚至比燕合的魅音術更具有詭異的魔力:“未亡人君門清溪,見過二位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