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開心過年(1 / 3)

我深呼一口氣,控製住自己即將僵硬的身體,爬上了手術台。六根金屬鎖立刻將雙手、雙腳、脖子和腰牢牢鎖住。手術台下的軸承開始無聲地運轉,將我送入黑暗的“棺材”當中,最後發出“叮”的一聲,我便被密封在這狹窄的空間裏。四周圍繞著一圈一圈的紅色管道,散發出微不足道的熱量。黑暗領域悄然無聲,唯有身體下方有一處管道,正在緩慢地釋放氧氣,使我不至於缺氧而死。這是可以聽到的唯一聲音。在這寂靜的環境當中,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圍繞著我的紅色圓環開始緩緩轉動起來。同時發出億萬數量級的絕對能量。紅環越轉越快,本身色彩也隨著能量的提升而變化,慢慢地變成晶瑩的乳白色。能量不斷灌入我的體內,和早先注入的神秘液體發生奇妙的化學變化,產生人類最原本的力量,一同轟擊每一個器官的每一個細胞。我感覺自身體最核心的地方燃燒起熊熊大火,片刻便使人燒灼起來,每一條神經直到末梢都不可製止地顫動。一下子好像身處十萬米的海底,全身都被壓縮到一點;一下子又好像要爆炸開來;全部神經和血管一起鼓動,將皮膚徹底撕裂。腦中早已一片沸騰,將各種瘋狂的命令通過扭曲的神經傳送到身體各部位。所有腺體拚命分泌激素,所有器官和肌肉全都重新組合,力求將所有能量在這一刻全部揮霍殆盡。心髒的跳動仿佛地震。腦中突然幻象繽紛,出現無數奇異的景象,將我這簡短的一生如同電影般重新播放出來。父親的葬禮……王老師的臉和空蕩蕩的褲管……展教官對我充滿關懷的責罵……我曾參與的任務……親手殺死的敵人……畫麵最後定格在含辛茹苦將我養大的阿媽身上,阿媽蒼白的臉在寒風中凝起冰霜。她現在應該可以走動了吧?轟!轟!轟!仿佛數十顆核彈在我體內爆炸。能量全都傳數到腦中,將身體完全改變!身體開始劇烈地抽搐起來,全身所有的毛孔都流出血來,口中吐出白沫,瞳孔也隨之放大。五感突然從這具軀體上抽離,穿透厚重的金屬壁,在整間實驗室裏遊蕩。我“看到”實驗儀器上的數據波拚命上下舞動,紅色的警報燈已經亮起,代表生命指標的各項數值卻不斷下降。數十名實驗人員驚惶失措地跑來跑去,力圖找出挽救的辦法。洛博士一臉沮喪地跌坐在沙發上,呆呆地望著這口巨大的金屬“棺材”,喃喃自語道:“怎麼會?怎麼會?”一股溫暖但又不容抗拒的力量將人緩緩向上托起,我仿佛看到了天空中五彩繽紛金光燦爛的樂園,在那裏我將永遠享受從未有過的童年。但是我多麼想看一看阿媽重新站起來的樣子,我是多麼想也讓阿媽看看強壯的兒子啊!不能死,不能死,不能就這樣死去!我掙紮著從虛幻的樂園中跌落,重新回到了冰冷黑暗的“棺材”。我不能死。我不能。我不。我。昨夜開始下了二一四五年的第一場雪,到今天早上的時候,世界已經變成潔白的一片。地上偶爾可以看到紅的綠的炮仗碎末,這是性急的孩子們等不及除夕到來,提早拿出武器互相開戰。空氣清新得不可思議,混雜著一股淡淡的火藥味,像檀香一樣使人心境平和。嗬,生命中的第二十四個除夕,也是七年來頭一次度過的除夕。驅車緩緩駛過結冰的街道,小心避開為數不多的幾個行人,他們大多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年貨,見到車子開過來都笑著避開了。在這個盛大的節日,大家的心情不錯。到了體育場路,我停車進超市買了些吃食。一位老婦人不好意思地向我借會員優惠卡,我打聽到她的住處,和我的目的地順路,幹脆把她送回了家。也許我是太孤獨了,或者多一個人坐在車裏會比較暖和一些。半個鍾頭後,我駛進了公司。公司很大,特別是被白雪覆蓋之後,挺像西北的無名小鎮。今天是年三十,外地來打工的同事差不多全回老家去享受他們一年的勞動果實;領導層的老外瞧大漢的農曆新年眼饞不過,也趁著機會出國度假,到熱帶國度避寒去了。當然,還有不少人,貪圖頗為豐厚的加班工資,或在老家舉目無親,留了下來。他們準備在下午搞一個茶話會,大夥聚聚,晚上時間則留給雞肋一般的春節聯歡晚會。我踏上職工文娛中心的階梯,拉開兩道厚實的棉簾,熱氣和音樂立刻撲麵而來,將身上的寒氣全部驅散。小禮堂裏稀稀拉拉坐了沒多少人,地上滿是瓜子皮和桔子皮。台上一個我不認識的胖漢旁若無人地吼著,聲音通過質量低劣的音響擴大傳出,猶如鬼哭狼嚎。台下聽眾紛紛報以熱烈的掌聲,一個小姑娘爬到椅子上大叫:“阿爸,再來一個,真好聽!”身後一名婦女急忙將她拉住抱在懷裏,小姑娘的腿在半空中亂蹬,發出了一串笑聲。看來茶話會已經結束了。我微微有些失望,轉身想要離開。一個姑娘突然從門簾後麵鑽了出來,鼻子裏噴出白霧。“哈,你真的在!”這是和我同一班組的鄭小薇,安徽姑娘。我記得她家裏父母都在,不知道為什麼不回去過年。她正要和我說什麼,台上的胖漢猛地喝了一聲,耍了個花腔,可惜到最高音的時候沒有屏住,變成了尖尖細細的假聲。“哎呀呀,怎麼這麼難聽?我家裏殺豬都要好聽一些,你還受得了!”眼看那胖漢的家屬都回過頭怒目而視,我急忙把她推出小禮堂。“不好意思來得晚了,都散場了。”一路走我一邊說。“哪裏會散場?這種土氣的茶話會誰要參加了,都是不認識的人。我們運輸部的在後麵包了一隻大包廂,正唱呢。後來說是你遲了,我怕你還在大禮堂裏傻等,就來看看,果然!你不會打個電話?”她拉過我的手,朝文娛中心後麵的卡拉OK走去。天氣幹冷幹冷的,我們兩個都有些臉紅。卡拉OK裏果然要熱鬧許多,走道兩邊的包廂已經被公司下麵大小七八個分部的留守職工訂滿了。這裏音響設備和隔音效果都沒得說,難怪都沒人愛去小禮堂。還未走進我們的包廂,就聽到傳達室老王頭高亢地哼著京劇:“我主爺帳中把今傳,將士紛紛取東川。惱恨軍師見識淺,他道我勝不了那夏侯淵。張期被某嚇破了膽,卸甲丟盔走荒山。坐立雕鞍三軍喚,大小兒郎聽我言:上前個個功勞顯,退後的人頭掛高竿。大吼一聲催前站,十日之內取東川!”推開門一看,老王頭站在小台子上,由激光幕布在他身前掃出了一套黃忠戲服,臉上也被激光虛擬出油彩,搖頭晃腦唱著《定軍山》。不大的包廂裏坐著我們運輸部四組相熟的幾個司機:大頭,峰子,二龍,大可,李哥。還有保衛處的幾個保安。見我進來,都打招呼,隻有二龍麵色不善。他平時就和我有些小摩擦,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我知道自己來得遲了,連忙拱手賠罪,又被灌了兩瓶啤酒,這才容大夥高抬貴手,坐了下來。鄭小薇挨著我坐定,幫我泡了一杯菊花茶,又遞過來一條濕毛巾,還連連問我醉了沒有。我有些哭笑不得——就算酒量再差的人,也沒有道理喝了就醉啊!二龍隻在旁邊不停冷笑。老王頭一曲唱罷,笑嗬嗬地走下台來。這個時候老李的老婆端了一個托盤進來,盤裏滿滿當當都是菜。李嫂是三食堂的大師傅,平常我們說大鍋菜不好吃,她總不服,嚷嚷著有一天要讓我們試試她的私房菜,今天算是大展身手了。菜還沒騰出地方來放,老李一隻爪子已經伸了過去,當然是被李嫂毫不客氣地打掉:“死人,平常還吃得少了?廚房裏還有幾個菜,快去拿來。還有記得等會兒把人家唱歌房的廚房弄幹淨!”老李隻顧嘿嘿地笑著。李嫂將一次性筷子一個個發下來,大家像幼兒園裏的小孩子一樣眼饞地看著滿茶幾的菜,等著李嫂一聲令下。熱氣一陣一陣冒上來,迷離了我的眼睛,就像層層疊疊的回憶,將人困在迷宮當中。唉,人生的際遇真是不可捉摸。九歲以前的我,從未想到有一天會變成冷血的殺人機器;成為私兵之後,也未想到會參加什麼返祖計劃,幾乎要變成猿人那樣的怪物;當實驗失敗之後,我也想不到自己將沉睡長長的七年,在病床上度過弱冠之年。我隻是堅信自己會醒來。我是在八個月前醒來的,之後花了兩天學會眨眼,五天學會吐舌頭,一個月學會站立,兩個月學會走路,又用了三個月使自己的身體機能恢複到普通人的狀態,雖然不能和未作實驗之前相比,總算還差強人意。然而心理上的創傷更加令人難以接受。我被告之,楊少昌將軍在五年前已經因病去世,他那一派係的力量也隨之煙消雲散,沙虎保安公司即時宣告破產。同樣,失去楊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