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紅蓮白藕詩二首》:
紅蓮白藕兩相宜,欲采臨流意轉遲。
蓮子縱甜心獨苦,藕芽雖美腹多絲。
采蓮采藕湖水潯,阿儂踏歌郎賞音。
多虛少實如郎意,外甜內苦似儂心。
“蓮子縱甜心獨苦,藕芽雖美腹多絲”“多虛少實如郎意,外甜內苦似儂心”,取一語雙關之意,既是對蓮子、蓮藕特點之描繪,又是人心情之寫照。詩歌讀來顯得生動、含蓄、耐人尋味,滿腹情誼盡在其中。由此亦盡顯民間歌謠之特色,如明代李開先所雲:“如十五國風,出諸裏巷婦女之口者,情詞婉曲,自非後世詩人墨客操觚染翰,刻骨流血所能及也,以其真也”。詩裏還采用了口語方言,“儂”即古代吳方言。
又如《武昌南湖度夏》:
湖山新雨洗炎埃,萬朵清蓮鏡裏開。
日暮菱歌動南浦,女郎雙槳蕩舟來。
整首詩歌讀來猶如一幅清麗的湖畔美景在眼前展開。詩歌較多地運用了口語,明白易懂,清麗明快。丁鶴年最具代表性的具有民歌味道的詩歌莫過於《竹枝詞二首》。
竹雞啼處一聲聲,山雨來時郎欲行。
蜀天恰似離人眼,十日都無一日晴。
水上摘蓮青的的,泥中采藕白纖纖。
卻笑同根不同味,蓮心清苦藕芽甜。
第一首以竹雞啼聲起興,引出女子送情郎遠行,再以漫天的雨水比喻離人的眼淚,饒有民歌之味道。第二首“蓮心清苦藕芽甜”更是一語雙關,用蓮藕來比喻人心。竹枝詞這種詩體,本身就是由巴蜀間的民歌演變而來。再讀詩歌之內容,既有口語之通俗,又有雙關之含蓄,生活氣息濃厚,民歌味道自是十分明顯。
二、丁鶴年詩學主張探微
丁鶴年一生作詩,留存作品除詩評一則外也僅見其詩。詩人的創作主張應見諸於其對詩歌創作的論述,即從詩人論詩之作來簡窺其詩學主張。丁鶴年現今所見留存除詩歌外,文評僅見為管時敏所作詩評一則及所作詩歌《雨窗宴坐與表兄論作詩寫字之法》可見丁鶴年對於作詩寫字之主張。
五七言律,至晚唐氣漸衰靡,不可為法,人所共知。唯絕句詩,至晚唐新作尤為精致,而知者極少。宋人不得其門而人。元人唯龍麟洲、範清江、虞青城得其三尺,餘者或日一至,或月一至,間得之而不純。今觀集中諸絕句,俱有法度,豈非嚐私淑於三公者乎。
這則詩評見於明人管時敏《蚓竅集》。管時敏是丁鶴年的好友,他請丁鶴年為自己的詩集作評,連同評語一起刻印了下來。從這篇詩評我們可看出丁鶴年對曆代詩歌的認識與評價。在詩人眼中,哪些東西“不可為法”,哪些東西“尤為精致”。這實則體現了丁鶴年對“尤為精致”的雅詩的一種推崇。在丁鶴年看來五七言律詩到晚唐已經難登大雅之堂,而晚唐惟絕句詩為好。丁鶴年認為晚唐絕句詩異軍突起,不失為一種獨到的見解。另外,丁鶴年對那些追求“尤為精致”詩風的詩人如龍麟洲(龍仁夫)、範槨、虞集等給予了較高評價。丁鶴年在此特意提及三位詩人,我們可以從這三位詩人的風格中來尋丁鶴年的主張見解。
龍麟洲,名仁夫,號麟洲,有元一代名儒。善作詩為文,且其詩多雅詩。黃元堯、王曉所著《詩海拾趣〈古詩詞趣聞隨錄〉補集》載龍仁夫一次與友相聚,被請為一官妓女題詩一首,為保持自己身份及又顯高雅,遂賦含蓄詩一首“菡萏池邊風滿衣,木犀庭下雨霏霏。老頭記得坡仙語,病體難禁玉帶圍。”元曲四大家之一的範槨,作詩更是用力精深,多趣高妙。虞集則多寫民族意識、民生疾苦。丁鶴年既對幾位詩人給予了讚譽,其作為三位詩人之後之人,詩歌明顯會受到前人之影響,觀其詩歌,都有三位之餘蓄。即追求詩歌之雅致,又寫民生疾苦,表達其民族意識。在元末明初的詩壇上丁鶴年的詩呈現出了獨有生氣的一麵,所以,著名史學家陳垣說:“薩都刺而後,回回教詩人首推丁鶴年……至其詩則實為元季詩人後勁。”
丁鶴年對元詩人詩歌雖有繼承,但也有其發展之處即提出了詩歌創新的主張,這對元詩的宗唐之習,纖靡之習都是一種衝擊和發展。
綜觀中國古代詩歌的發展,元朝詩歌的一個顯著的特征即“宗唐”,有一味模仿唐詩之嫌。元代大德、延祐以來,宗唐之風盛極一時,隨之而來出現一種弊病,即隻在詞句上下工夫。“詩之弊至宋而極,我朝詩人往往造盛唐之逸,不極乎晉、魏、漢、楚不止也”。代表元詩成就的元詩四大家,詩歌中也多有宗唐之習。虞集提倡詩歌宗唐宗古,認為必求古人之成法而後盡其心;楊載謂詩歌應當取材於漢魏,而音節則以唐為宗;範槨認為七言長古應宗法李白、杜甫等。元詩發展到中期,宗唐之風由此可見一斑。元詩發展到後期,開始逐漸打破雅正之風,轉向關心社會現實,關心人民疾苦,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丁鶴年的詩歌。在元中期宗唐、雅正等前期背景下,丁鶴年提出詩歌的獨創,寫社會現實、寫民生疾苦,無疑為元詩的發展注入了新鮮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