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早已經有先得到消息的下人守著，看到他過來，其中一個管事的大著膽子走上前稟告道：“易公子，大小姐她……已經歸天了。”
易日昭撥開他走進房間，就如同璃兒所說的，洛絳玉靜靜躺在床上，胸前刺目的血紅叫人驚惶，雙眼睜得大大的，早已失去了生氣，卻還殘留著分明的驚恐和不可置信。
他幾乎沒有勇氣走過去。
這是師父師娘最寵愛的女兒，禦劍山莊的小公主，也是……自己珍愛了十二年的女子。
師父師娘遠遊未歸，自己受命打理山莊，可是……現在小師妹卻死了……死在自己家中。
要怎麼跟師父交代？又怎麼跟謝家的人交代？
心裏亂成一團，易日昭站了很久，才慢慢走到床旁，跌坐下去，最後伸手輕輕地掩上了那雙到死都沒有閉上的眼。
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敢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一切，心裏被剜掉一塊似的痛，可他現在必須撐著，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料理。
“來人！”易日昭慘白著臉，聲音低而平穩，“今夜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有沒有人進入過大小姐的房間？”
跟在他後麵過來的璃兒聽他這麼問，慌忙走上前：“回公子，昨兒您送大小姐回房後，大小姐一直沒有離開過房間，大概戌時過一刻的時候，大小姐叫奴婢送過一杯茶給她，當時大小姐已經躺下了，用過茶之後就再沒有動靜，奴婢也沒見人進入大小姐的房間。”
易日昭心中一直下沉，吩咐道：“把外邊的守衛都叫過來！”
禦劍山莊戒備森嚴，外圍的守衛就不下數十人，聽說大小姐突然被害了，都嚇得不輕，齊刷刷跪在麵前，有幾個甚至直發抖。
易日昭咳嗽一聲，問道：“你們聽到什麼動靜沒有？有沒有人擅自入莊？”
那些人一齊搖頭。
易日昭不放心，又親自各處檢視一番，果然沒有任何人擅入的痕跡，回來的時候，臉色越發的難看了，吩咐：“把二小姐請來。”
得到通報的林慕顏剛巧進來，走過去看了看洛絳玉的屍體，又抬眼看易日昭：“為什麼叫她來？”
“絳玉發生不測，凶手就在這穀中。”易日昭的臉上隻剩下一片冰冷，連聲音仿佛都結了冰。
“你懷疑芷湄？”林慕顏神色凝重。
易日昭咬了咬牙，冷冷道：“隻有她最可疑，不是嗎？”
林慕顏沒有繼續說下去，過了一會兒，見易日昭始終盯著門口，臉上繃緊莫測的表情，終於忍不住輕歎了一聲。
易日昭聞聲回過頭。
“日昭，”林慕顏的語氣聽起來很認真，“你有沒有想過，你其實並不愛絳玉。”
易日昭蹙眉：“表哥！”
“絳玉死了，你居然如此的理智，我很難相信愛她的人會如此冷靜。”林慕顏搖頭歎息。
“表哥不是也很平靜？”易日昭淡淡道。
林慕顏愣了一下，隨即道：“你錯了，我跟你不同，我豈止是不喜歡絳玉，簡直是討厭她，刁蠻、任性、自私、霸道……我都不知道你看上她什麼，所以，我對她的死，雖然覺得難過還不至於傷心。”他頓了頓，又道，“你和絳玉一起長大，她是你最親近的人，也許，你隻是把那種感情誤以為是愛情，何況，就算真的是愛情，也有變心的可能。”
“她現在屍骨未寒，我實在不知道有什麼理由要和表哥討論這個問題，我們現在首先要做的，不是找出凶手嗎？”易日昭冷冷地嘲諷。
“我隻是提醒你，”林慕顏慢慢說道，“你現在愛的也許是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誰？”易日昭幾乎是本能地重複，這一句，不是問題，而是下意識的否認。
林慕顏搖頭歎氣：“你知道的，我指芷湄。”
易日昭愣了一下，隨即飛快地道：“我可能愛上任何女人，惟獨不會是她。”
“這麼肯定嗎？”林慕顏笑了笑，聲音輕了下去，“日昭，你可想清楚了，不要犯以後無法彌補的錯。”
易日昭似乎想再說什麼，門外卻傳來一陣倉猝的腳步聲，兩人同時抬頭，就看到洛芷湄出現在門口，臉上還有一絲隱約的疲憊。
一進門，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屍體上，隻是一瞬間，她臉上的血色就褪盡了，向前邁了一步，陡然醒悟到什麼似的停下來，轉頭疑惑地看向易日昭。
易日昭沒開口，隻是走到門邊把門關上，然後回頭望著她。
好一會兒，洛芷湄才臉色發白地低聲問：“姐姐怎麼會……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應該我來問你吧？”易日昭看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地問，然後驚訝地看到那雙眼竟掠過一絲淒涼的笑意，不是悲傷驚怒，卻是真切的笑意。
洛芷湄踏前幾步，指著洛絳玉的屍體，笑著開口：“你的意思是，我殺了她？”
她的笑容像刺一樣，刺痛他，心中突地一痛，痛得易日昭措手不及，茫然地愣怔了片刻，他才回過神來，慢慢皺起眉：“她好歹是你的姐姐！你怎可如此狠心！下此毒手！”
“你不是應該先問我有沒有做過嗎？”洛芷湄淡然地問，目光沒有自易日昭臉上移開。
“今天夜裏，你可曾來過這個房間？”
“禦劍山莊內的所有人，你都詢問過嗎？”洛芷湄的聲音冷了起來。
易日昭默然。
“你早就定了我的罪，”洛芷湄笑著，眼睛裏似乎有一點慌亂，卻又極力壓抑著，不肯讓人覺察到她的害怕，“易日昭……你早就定了我的罪，又何必問我？”
那一刻，易日昭覺得洛芷湄眼中有讓他不忍看的東西，好一陣，他才說：“在這裏，你是最有動機的一個，不是嗎？”
洛芷湄沉默了很久，才謹慎地說：“沒有，我今夜哪裏都沒去，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房間。”
易日昭遲疑著，點點頭，又問：“有人能證明嗎？”
洛芷湄咬了牙，半天才反問：“你沒有回房，我的房間裏還有誰會進去？”
易日昭一愣。
“像你說的，她畢竟是我姐姐，我不會殺她的。”洛芷湄輕聲開口。
易日昭看著她：“你們兩個一直都有心結，不是嗎？”
“你想說我妒忌她？或者害怕你被她搶走，索性殺了她？”洛芷湄笑意更深，眼中卻一點一點地空了。
那淒涼決絕的笑意令易日昭渾身一震，便聽到她一字字說下去，“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我是不會為了你殺人的。”
房間裏一下子靜了下來，那嘲弄的語氣使易日昭莫名地煩躁氣惱，呆立在旁的林慕顏抬頭想看易日昭的表情，正好他也抬起頭，臉上卻是一片冰冷：“除了你，我想不出這裏有任何人會做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