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我被別人三宮六院的日子(3 / 3)

蘇纏綿僵硬起身,從床底的包裹裏拿出一個小匣子,艱難地捧到了桌上,推到陸乘風麵前。

“這個……”

“這是什麼?”陸乘風瞧著那雕刻著紫色暗花的小箱子,依這個箱子的體積,和蘇纏綿的貧窮度來推論,就是她當時唯一隨身攜帶的那點行李吧。

“這是我義父當年的陪嫁。”蘇纏綿看他一眼,淡然道:“雖然沒有多少值錢的東西,但卻是我很珍惜的東西。”

“你什麼意思?”陸乘風忽然火大了,這是在轉交遺物嗎?“你不是女扮男裝生活這些年都沒放棄過嗎?你不是就連被選進宮也堅持到現在嗎?難道你就不能再繼續倔強下去嗎?”

蘇纏綿忽然笑了。笑得有點淒傷。

“要怎麼堅持呢?”她啞聲說,“這大概,就是命吧。”雖然她一直是想要反抗的。

“你!”陸乘風沒能說下去是因為蘇纏綿打斷了他。

“你說我為別人出頭,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呢?”漂亮的大眼睛漠漠望來,幽黑的瞳影若封閉著彌天火焰的寂寞石洞。

“為什麼,你總要管我呢?”

“……”

“你是擔心,我被皇上發現是女人,讓同期的你們受到連累?”

“……“

“或者,因為我在船上時,和你來往太密切。一旦我東窗事發,你會被人責怪知情不報,更被人懷疑與我有染?”

“……”

“難道你覺得我還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價值嗎?”

單眼皮娃娃臉的男子在深深低頭吸氣之後,驟然抬臉一副猙獰的表情,“我不管的話,你不是就死定了嗎?你是白癡啊。這種無需金田一他爺爺的名譽來證明的事,還需要特意聘請個福爾摩斯嗎?”

道理,再簡單也不過了。

那就是,他不想她死。

這裏不是他的世界,這裏沒有一樣東西能為他所熟知。

所以他原本以為,在這個不屬於他的世界,不管失去什麼,他都不會心痛。但是終究,他還是高估了自己。就算時空改變,他也依然是他。對於保障自己人生利益的冷酷與自私,他從來都這麼缺乏。

“其實你還有願望吧。其實你不想、也不甘心這麼死的吧。”

坐在桌邊的青衣男子於是笑著歪頭,“所以你放心吧。我絕對要救你。”

被那個異樣的笑容所吸引,因而竟然相信了他的少女蹙眉輕問:“你要怎麼救我?”

“答案當然隻有一個。”男子歎了口氣,攤開手,“要讓女帝至少在今夜放過你的方法,那就是——由我去色誘啊。”

“啊?”

於是,經典的後宮勾引片段,於焉上演了。

雖然在現代時,陸乘風是個眾女子避之唯恐不及的無用衰貨。但放在這個時代,他可是兼具柔弱豔麗極品賢惠牌的搶手玉男!他的一切缺點都變成了優勢!

瞧鏡子裏,那短眉大眼蒼白荏苒的身形——我見猶憐,那黑眸豔豔發若絲緞的性感——童顏蘿太,然後最重要是賀小程這身份——凝聚著其他人再美貌都比不上的一縷相思。

隻要他願意,一沒見過抽水馬桶的古代女帝,算TM什麼啊?

當下不理液態化了的蘇纏綿,直接回房。氣勢驚人的脫了萬年青衫裝,換上不知為何隻有這個顏色特別適合他的黑山老妖裝。嗯,也許因為他是星星隻能在夜晚發光吧。惡。

不顧青峨以太冒險了為由的勸阻,任性地自顧自收拾完畢。臨出發前,一腳邁過房門,不經意掃到了擺在一旁的鏡台。

看到了,他五官上唯一算得上特殊的眉毛。

他的眉呈一字飛揚。前麵極濃,後半截卻像彗星的尾翼飛揚至逝。搭配薄薄的唇,是固執的、不易屈服的臉。

有點嘲弄地笑了。

陸乘風以手指沾上眉粉,將黛青色延著眉線畫長。清秀的麵孔因此變得奇異素麗。秀氣到極處,也涼薄到極處。

來這裏後,沒有剪過的頭發已長垂過肩。長長的像黑夜的絲,飄飄卷卷。陸乘風就那樣,穿著一襲黑色緞衣。不著二色,去向通往蓮池的必經廊上。

女帝每日,都與宰府在被蓮池包圍的涼華殿共商國事。

因此此處嚴禁閑人打擾。

四麵有侍衛把守,連一隻蒼蠅也不許飛入。

但是,聲音呢。隻有聲音無法阻擋。

陸乘風站在盈盈一水之外,凝視著通過此處的唯一曲徑。女帝今夜,會去參加與宮內內眷共度的乞巧宴。蘇纏綿將奉旨侍宴。隻要想辦法,讓女帝不去赴宴,或許,就可以救她。

時間一點點流逝,吹冷了湖麵的氤氳。

涼華殿木門開啟,有人邁出黃袍皂襪。心事沉沉的女帝身影,已遙可望見。

陸乘風閃身柱後,手抱柱身,頭微歪,眉初皺,唇齒開闔,一闕歌聲幽怨。

[愁懷永不散去

寂寞似阻風吹

怨風不吹眼瞼不動

眼淚竟幹不去]

腳步一怔,出其不意傳來的歌聲,讓女帝抬眸四望。眼前蓮葉千疊,隨風溢香。那一廂紅柱飛簷,有人影綽綽,若宣紙著墨,一色飄揚。

[熱淚跌倒詩句裏

亦令到紙濕少許

我心中幹結如枯葉

卻恨它不能踏碎]

……

女帝心中一動。腳步放輕。阻止住蠢蠢欲動的侍衛,她一人向前尋去,然而那黑夜蝴蝶似的美人卻隨她進而退,向後一根柱子、一根柱子地繞著行走,舞動長長衣袖。音色渺渺,欲拒還仰,眼波睞蕩,不肯駐足。

“皇上。”

追來的宮人連聲呼喚,但荀臨已不管這些,眼瞧著那唱歌的人兒已經退成了遙遙一線。荀臨急著伸頸,想起這小荷池壓根不深,當初在這裏種荷花是為了好看,她索性跳了下去,幾步便遊到對岸,而那黑衣麗人竟在此時停步,蒼白麵靨,深深回眼。像在幽恨怨惱似的眼眸,責怪著她負心般的眼神,豔麗而又苒弱,純情卻又高傲。

[命運我想抗拒

但願變改少許

似風吹水皺漣漪蕩

也換得心兒醉

(少女慈禧片尾曲:《等》/作詞:盧國沾)]

一雙一字眉濃蹙成皺、哀揚如煙,黑得難以看透的眼珠抬睫凝來,蕩氣回腸,“皇上……”

荀臨因這哀怨纏綿的目光硬生生移不開眼神。

“你是哪個宮裏的,你是誰?”

陸乘風披著一頭黑絲也似的秀發,手指攀抓在廊柱上,無限淒楚地念出:“吾本帝王花,引罪下洛陽。生無逢君日——”一雙眼盈盈抬起,一字一句:“臂有不滅砂。”

荀臨如遭雷殛。

“你是小程?”那個非她不嫁的男子?

仔細看,麵前的人,弱不勝衣,雖然麵色蒼白談不上有多少妍麗美態。但黑衣素顏,神采清凜,重點是眼中一片幽怨,撞入其間,一時竟覺得天下美色也不過就是那樣,最難得的是有個人能對自己一片癡心啊。

想起那歌聲中記載的多少後宮酸楚,看著他此刻無限委屈的神態,荀臨竟忍不住想要把他抱在懷中恣意愛憐。

於是後來的事,就少女慈禧的,如歌發生了。

那一夜,皇上沒去參加乞巧宴。

那一夜,後宮裏的小良人於涼華殿得幸聖恩。

那一夜,青峨在遙拜家鄉神像。

那一夜,蘇纏綿盯著窗外浮蕩的荷葉,整晚沒睡。

翌日起。良人賀小程,得沐恩寵,晉封貴人。一時專寵,榮耀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