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春荷聽風案(2 / 3)

“就是有種抓不住的感覺。”青峨認真地形容,“好像莛上的荷花呢。很美,也很單薄。”

“這樣啊。”

陸乘風苦笑。

什麼荷花。什麼絕世之人。他隻是一個在現代活不下去才會被拋來女尊世界被別人三宮六院的廢柴而已。

趁青峨不注意,他想稍微走遠一些。走過阿芍住的院子,見裏麵燈火通明,想是也沒有睡。陸乘風沒有在意,繼續向前。前麵有個月洞門,出去的話就是一池湖水。月光下清澈明耀,泛卷微銀。

也唯有月光與星辰,才不隨時空而改變。

陸乘風呆呆抬頭,手指纏住春日才開的小花,抬首眺望著整塊鋪陳的穹廣幽藍。

樹梢的暗影在腳下晃漾著,以叢生的灌木作為分隔線的另一端,隨風飄來了低不可聞的交談聲。

環顧四麵,發覺不知不覺走到了遠處的陸乘風,自警地伏低了身形。畢竟深宮禁內,總有些密苑禁地,不可冒犯。而對話聲已隨漸近的腳步越發清晰。

“荀臨越來越難以控製了。”

“哼、還是以前可愛。”

“哪裏可愛過啊。一直都是那個死樣子。是你被她三皇姐、三皇姐地叫著,才會被糊弄了。果然,自己養大的小鳥,就會難於下手。那個時候要是你能再狠一些,根本不會有今天這些麻煩。”

“別說了。荊情!那個時候國家亂成什麼樣子你又不是沒看過!北方易子而食,我的封地眼看著也要受到魚池之殃……”

“一旦碰到自己的東西、馬上失去理性。笑。緊盯著眼前就施展不開拳腳嗎?你這種個性,難怪當初那幫老不死,不肯推舉你登基呢。”

陸乘風冷汗涔涔。

三皇姐。

封地。

登基!

三關鍵詞加一塊,再想不明白他就直接穿回山頂洞和北京猿人一塊守火盆去了。密談!宮變!逆謀!用腳趾想也知道是每部電視劇裏都有的反派登場了。

當下之計是絕不能被她們發現。

陸乘風幾乎手腳並爬回原路,因一動不動的話,那越來越近的腳步馬上就要穿過眼前的樹叢了。而就在這個時候……

樹叢那邊有人伸手攔住同行者的步勢。

“有人。”

“……”驚惱地怒聲喝斥:“誰在那裏?”

來來來不及了!

既然已被發現,陸乘風和個兔子似的索性躥起來就跑。身後的女人要追,卻被另一人再度攔住。

“不能追。驚動侍衛反而不方便了。”

“荊情,他有可能聽到我們的對話。”

“那有什麼關係。”後者輕輕笑了,月光正照過來,映射著她如泉水般靜寧漆冷的眼睛,“他穿著圖案很特別的衣裳呢。”

“那又如何?”著杏黃衣服的年輕女子蹙眉。

“不是宮裝。”

“嗯?”

“不要緊。”細長的眼睛眯了起來,手指轉放到黃衫女子的肩上又縮緊了些,“應該是備選的良家子吧。很好解決。”有些無情又天真的麵相微歪,袖中傾倒出另一樣物什,“我剛好在湖邊撿到了這個。就當成是常見的爭寵事件來解決就好。”

女子微妙苦笑,“你剛剛撿到那個花簪時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嗎?”

“怎麼可能。當然不知道。”

“但是你卻很好地收起來了呢。”

“隻是想到說不定會有什麼用處。”

聽到回答女子更加失落,“荊情……要是你生在皇家……”

“無用的假設何必想那麼多呢。”

走出幾步,名為荊情的女子笑著回身,伸出了手,“呐。小若,就算我走在你的前麵,也一定是為了可以伸手拉著你。”

夜花搖曳,有細小枝條晃蕩。黃衫的女子失落般地小聲喃喃了幾句,隨後很快,跟隨被遮蔽的月亮一同隱匿進烏雲裏。

陸乘風一路小跑回去,一進屋就用力關好房門。青峨正想念他怎麼這麼晚還擅自出去,見他臉色不對大汗淋漓,反被嚇了一跳。

“怎麼了?公子,一副遇到鬼的模樣呢。”

“沒、沒什麼。”陸乘風用力搖頭。

“真是的,快把衣裳脫下來。讓我看看有沒有勾壞的地方。”青峨一邊念著男兒家走路要持重,一邊卻手腳麻利地幫陸乘風換好衣裝。

這一晚,陸乘風睡得極不踏實。自穿越後,第一次做了噩夢。

第二日一早,因有了黑眼圈而被青峨用眼神無聲地滅殺。陸乘風慚愧轉頭,任由青峨給他把頭發梳理通順。然而一切拾收妥當,準備披上外袍之際,青峨卻忽地發出了半點也不像他的尖叫。

“公子!衣服!衣服呢!”

“昨天不是給你了嗎?”陸乘風奇怪地回頭。原本放在屏風上一襲如水的緞衣,竟然消失了。

青峨奇道:“因有兩處脫線,我補了一下才放回去的。”

“別著急,可能被風吹落了。那衣服料子薄得很,我們再找找。”

一對主仆,開始上下翻找。直到有宮人來門口行禮,“時辰快到了,陳良史讓我提醒您按時前往聚賢廳。”

“哥哥再等些!”青峨忙撲出去塞給小宮人銀錢,又飛身回房,“來不及找了。穿別的好了。隻是辜負了鍾大人的心。”

陸乘風安慰他:“沒事,沒事。我樸素點就行了,人最重要是韜光養晦!”

饒是好脾氣沒性子的青峨,也狠狠瞪來一眼,“公子!”

陸乘風舉手投降。

當下任由青峨翻箱倒櫃一陣忙亂。半晌,才勉強挑出件青色衣服給陸乘風換上。一邊還在不滿地念叨:“公子若琉璃,極挑陪襯。尋常朱藍紫,完全襯不出公子的氣質不說,反而會遮擋了您的光澤。白色又易近而弱。真是隻有那件衣服,黑澤柔亮,才能恰如其分襯托出您。看來我得多備幾件暗色的給您替換。”

陸乘風想,這青峨說話太客氣。他本來就沒有美色,何來襯托一說?當下又逗他問:“那這身青衣當如何?”

青峨皺著臉,不滿到快哭了,“在府裏當下人時,您不就每天一襲青嗎?不過不失而已。”

陸乘風卻滿意了。不過不失,剛剛好,這正是他想要的。

當下著了這身紋樣素淡的衣服,隨宮人到了聚賢廳,隻等人齊了,再一並去朝儀殿麵聖。

阿芍來得比他還要晚。一進廳,就光彩耀耀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陸乘風忍不住想,若按青峨所說,自己似琉璃,那這個阿芍,豈非是明珠?根本不需襯托。他自己就會照亮自己。

有若桃花,正是灼灼其華。

“陳良史,時辰差不多了。”宮人輕聲提醒。那負責主事的男官,蹙起眉頭,在廳內點來數去,“……還是少了一個。”

儀蘭儀鳳麵麵相覷,“是千曇沒來。”

“他不是一早就出來了嗎?還嫌我們裝扮得慢。”

“算了,不能讓皇上等。咱們先去。”男官提醒眾人列隊,又派了小宮人再去找,“是葉姓良家子沒到。你去膳堂再找一遍。找到便帶人過來。別誤了時辰。”

當下拍拍手,“小主們注意了,進殿麵聖的禮儀都記著。不許私自交談!”

到了這個環節,個人的侍兒自是不許帶著。陸乘風對留下的青峨使個眼色叫他放心。站在了隊中,才注意到身側的人便是與他等肩高的蘇纏綿。

陸乘風與她一對眼,就不禁渾身僵硬。

你說這個蘇纏綿她到底打算怎麼樣啊——陸乘風一思及此,就滿麵黑線。他也看過諸如《女駙馬》、《花木蘭》這種女扮男裝的經典段。但人家那些人至少不會麵臨被寵幸的危險。

你說她一個女人,按年齡算其實是一少女。在這個女皇當家的後宮裏以美少年的身份假扮一後宮……細想下去,也實在——太可怕了。

陸乘風努力想要逃避思考,而蘇纏綿冷冽瞪視他的目光,又讓他不得不回想起,人家之所以無法逃走,是和他有關的這項事實。

就這麼顫巍巍地走著,一路感受著身側冷冽的寒氣。陸乘風邁出的每一步,都因沉重而顯得那麼溫柔得體。

走了好遠一段路,才遙遙見到朝儀殿。

別的公子們看著那威峨石碑、黃琉殿角,早就收了脾性各自惴惴。隻有陸乘風在電視劇裏看習慣了,頂多隻有果然豪華啊的一點慨歎。當下襯得他眼珠幽黑鎮定自若,反而很符合他傳說中淡定的性格。

偷眼觀窺。

兩旁宮人自然都是男的。穿著統一樣式的宮裝。這個殿並不大,似乎是座內殿,足有兩張現代版電腦桌大小的桌案,純金的顏色雕龍刻鳳。自台階起伏處往下都鋪著不知用什麼織成異常滑膩的地毯,供良人們排排列著,直站到殿外用屏風圍出的走廊上。

端坐其上的女帝,年紀比想象中要輕。長方臉孔,身材瘦小,正以手半支著頜,用幾根手指遮擋著嘴角。

心裏一緊,忽然想起了昨夜驚鴻一瞥的那兩個人。敢在背後說著大逆不道言論的女子二人組中,那個著黃衫的,就與麵前的女皇長得分外相似。

果然那個三皇姐、指的是女帝的三皇姐吧。她們口中的“臨”,自然便是當朝女皇的名諱……

今晨,陸乘風懷著最後一點希望,還問過青峨當今天女的名號。

青峨一邊歉然地說著怎麼可以談論皇上的名諱呢,一邊卻還是告訴了陸乘風女皇以國姓,單字名臨。

荀國王者、君臨天下。

“這些就是此次從各地選出的賢人嗎?”

端坐在女帝身側的男後,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兩條漆黑的眉毛微擰著,一副不太滿意的神色。白綾裹邊的內衫外罩件寬邊精繡的黃色袍褂,一直堆到小腿處。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額上戴了頂小巧的蓮花冠。

“正是。”陳良史笑著回稟,轉身吩咐,“請小主們五人一排,見過後宮主上。”

公子們麵麵相覷,在一朝天女男後跟前,心裏都有些怕。但也隻好依言上前,行施大禮。

男後睜著一對貓似的眼睛,逐個細瞧。倒是那選秀的正角——女帝陛下本尊,隻是不知從何處掏了個石榴,一邊啃,一邊漫不經心上上下下地隨意瞄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