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著眼淚看著沈焰,沈焰別過頭去,葡萄道:“對我來說,他就是我的兒子,是我長大了的兒子。我讓他叫我一聲媽媽有什麼不對?”
沈衣道:“你們兩個都已經再度投胎轉世了,那你又怎麼知道焰就是你前世的兒子?”
葡萄道:“隻要是前世我遇到過的比較熟悉的人,這世再遇到,我都能看到他們前世的樣子。而且,他長得和我兒子一模一樣,就連臀上的那塊胎記都一樣。”
沈焰的臉又紅了。沈衣則開始回憶小時候見過的焰的裸體……好像是有那麼塊胎記,可是她已經記不清了。沈衣悄悄拉了拉沈焰的衣角,沈焰道:“我又沒有前世的記憶,我又不記得前世她是不是我媽。她才比我大三歲,我才不要叫她呢。”
葡萄道:“沒關係,我就在這裏住下來,一直住到你認我這個媽為止。”
沈焰怒道:“你憑什麼住到我家裏來?”
葡萄道:“憑我是你媽。”
沈焰道:“我、我才不承認你。”
沈衣輕推沈焰道:“焰,別吵了,就先讓葡萄住下來吧。她可以和我睡一起。”
抗議無效後,沈焰氣呼呼地把自己關進了房裏。
沈衣邀葡萄與自己同住,睡前洗了澡出來,發現葡萄正坐在書桌旁看著什麼,背對著沈衣。沈衣道:“葡萄,你在看什麼?”
葡萄毫無反應,沈衣又重複了一遍,葡萄仍是沒有回答。沈衣隻好在床邊坐下,一邊擦著頭發,一邊發呆,不知道葡萄為什麼不理自己。
過了一會兒,葡萄忽然一回頭,看到沈衣,便笑道:“唉喲,嚇我一跳。你幾時進來的?”
沈衣一怔。
葡萄笑道:“我把助聽器摘下來了。不過我會讀唇語的。”
沈衣這才知道她有弱聽,忙道:“你去洗澡吧,哦,穿我的睡衣可以嗎?”
葡萄笑著接過那有著卡通圖案的睡衣,自去浴室洗漱。
同葡萄一起睡下後,沈衣良久不能入眠,她滿心想的都是葡萄的離奇身世。一個轉世的人帶著前世的記憶,並且又是如此執著,盡其一生為了一個已經與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前世的遺憾就是她今生的唯一目的嗎?可是看葡萄的樣子,似乎是樂在其中的。也許,她是快樂的吧,因為從一出生開始她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有著一個明確的目標要完成。
“那麼,我的目標呢?”天將亮的時候,沈衣帶著疑問睡著了。
公園裏,空氣中有淡淡的青草香,風拂過臉龐輕柔得像誰的淺吻。
沈衣不解地看看四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到這裏來,忽然有一雙手輕輕地擁住了她,向後靠在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裏,沈衣突然就覺得安心了。她不必回頭就知道那是誰,她輕聲喚道:“雷。”
荊雷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嗅著她脖頸上的香氣,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抱著她的手又略緊了緊。
“雷,我好想你。”沈衣低聲道。
“我也好想好想你。”荊雷道。
“這些天你去哪裏了?”
“我一直在這裏。”
“這裏?我來找過,沒有找到你啊。”
“可是我一直都在。”
“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我現在不是來找你了?不要擔心了,我們現在在一起,永遠在一起。”荊雷把沈衣的身體轉過來,微笑著看著她的眼睛。
那微笑從他的眼中漫出來,一如溫柔的春水浸著沈衣的心,她不自禁地也微笑起來,莫名地感覺幸福。很久沒有這樣安心的感覺了,在荊雷的懷抱裏,在他的注視下,沈衣把連日纏繞著她的煩惱都遺忘了。她隻想讓這種感覺延續,就讓這段時光靜止。
和荊雷手拉著手走在草地上,不時對望一眼,再對望一眼,然後便是醇酒一樣醉人的吻。
“那是什麼地方?”沈衣指著那座假山,那黑乎乎的山洞她似乎來過。
荊雷突然緊張起來,道:“別過去。”
但是沈衣已經好奇地走到了山洞前,她探頭向裏看去,一個小男孩正坐在地上哭泣。沈衣驚訝地走到小男孩身邊,柔聲道:“小朋友,你為什麼哭啊?是不是迷路了?”
小男孩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沈衣又吃了一驚,這分明是童年的荊雷啊。她驚惶地回頭,發現荊雷已經失去了蹤影。
小荊雷哭著道:“媽媽不要我了。”
沈衣暫且按下滿腹疑慮,拿出手帕給小荊雷擦幹淨小臉,道:“媽媽怎麼會不要你呢?”
小荊雷隻是道:“她不要我了。”
沈衣被他哭得心疼,道:“不要緊,媽媽不要你,還有我呢。”
小荊雷茫然地看著她,搖搖頭,道:“我要我媽媽。”
沈衣道:“你媽媽去哪裏了?”
小荊雷向外一指,道:“她在那裏。”
沈衣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一身紅衣的雷媚站在一棵樹下抽著煙,麵容冷冷的。沈衣拉起小荊雷的手,道:“我帶你過去找你媽媽。”
小荊雷拚命掙脫她的手,道:“我害怕。”
沈衣安慰他道:“別怕,那是你媽媽。她正等你呢,不是嗎?來,我們去找她。”將小荊雷抱起來,向雷媚走過去。
小荊雷伏在她肩頭嗚嗚地哭了起來,害怕得渾身發抖。
看到沈衣抱著小荊雷過來,雷媚將煙扔在地上,用腳碾熄,道:“你跑到哪裏去了?這麼不聽話的小孩,我不要你了。”
沈衣忙道:“他迷路了。你別責怪他了,他還是小孩。”話一出口,自己也覺得有些怪異,卻又不知道怪在哪裏。
雷媚抱過小荊雷,小荊雷不住抽泣,雷媚不耐煩地道:“別哭了,蚊子似的讓人心煩。”
沈衣道:“小孩子很脆弱,你這麼說他會難過的。”
雷媚沉默地看著她,一直看到沈衣身上像爬上了幾百條蟲子似的難受,隻好道:“那我走了。”又忍不住向小荊雷道:“已經找到你媽媽了,別難過了。”
走出一段路,忽聽身後小荊雷的哭叫聲:“媽媽!我聽話!求求你!”她回過頭看,隻見雷媚將小荊雷舉過頭頂,不理會他的哭求,突然用力向地上擲去。
“啊!”沈衣驚叫一聲坐了起來,把身邊的葡萄也驚醒了,葡萄坐起身,道:“你怎麼了?滿頭是汗的,臉色這麼難看。”
“什麼事?”隔壁的沈焰也被驚動了,推開門進來,小吉先他一步跳上了床。
“焰,”沈衣驚魂未定地抓住沈焰的手臂,“雷,我看到小時候的雷,被他媽媽摔死了。”
沈焰安慰她道:“是做夢,沒事。要是他小時候就被他媽媽摔死了,那我們認識的荊雷不就是鬼了?”
沈衣回想那一幕,仍是心痛如絞,道:“是夢?真的是夢?”
沈焰道:“你一定是在夢裏魘著了,我給你畫個安魂符就沒事了。”伸指在沈衣心口畫了個符,又道:“今天周日,不用上學,你再睡會兒吧。”
葡萄伸臂抱住沈衣,睡意朦朧地道:“別怕,我唱搖籃曲給你聽: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呼……呼……”
沈焰看著沈衣閉上眼睛,待她呼吸平穩了,才悄悄離開。
小吉蹲在床頭觀察了一會兒,溜進被裏,在沈衣和葡萄中間睡下。
風揚起了沈衣的裙擺,她低下頭,發現自己赤著腳,腳下是白色的沙灘,透徹的碧藍的海水在陽光下溫暖得像誰的懷抱。
“我們來過這兒嗎?”沈衣問身邊靜靜佇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