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到我，對嗎？”
沈衣怔怔地看著大樹下那個飄浮在空中的蒼白的女子，不知道為什麼，麵對她帶些企盼又帶些淒楚的微笑，沈衣的心一下揪痛起來。
女子注意到沈衣的神情，她的微笑顯得更加局促，怯怯地道：“對不起，如果我嚇到了你……我隻是希望有人能看到我……”透明的淚水從她臉上滑落，然後消失在空氣裏。
沈衣看看周圍，這是在學校一角的小樹林裏，有不少同學在這裏散步或是看書，但是沒有人注意她。她輕聲道：“你需要我的幫助嗎？”
女子臉上的神情一下變得歡欣起來，她感激地望著沈衣，急切地點頭，道：“是的是的，我需要幫助。謝謝你謝謝你。”
沈衣有點緊張，這是她第一次與鬼魂直麵接觸，原本隻是想來這裏透透氣，讓因為複習功課而緊張的大腦清醒一下的，誰知道竟然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她又看看周圍，確定沒有人注意自己，畢竟被人看到自己對著空氣講話，怎麼也是件不好解釋的事情。沈衣道：“你想要我做什麼呢？”
女子抬起淚眼，道：“請問你可不可以幫我去看看家人，替我跟他們說幾句話？”
沈衣覺得這個女鬼講話很有禮貌，心中很有好感，但聽到她的請求還是有些猶豫，道：“可是，我怎麼和他們說呢？他們會不會把我當瘋子？”
女子搖搖頭，正欲說話，忽然神色變得慌張起來，道：“有個人正過來，他身上有很強大的力量，碰到他我就會魂飛魄散的……我、我等下再來找你。”說著就迅速消失了。
沈衣正自納悶，忽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小丫頭，傻站著幹什麼呢？”一張大大的笑臉湊到她跟前，把沈衣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陸、陸老師？”
“喂，你不要離我姐姐那麼近。還有，不要那麼惡心地對她笑。”沈焰從陸明身後走出來，不滿地道。
陸明板著臉道：“哪有這樣說老師的？太沒禮貌了。”
沈焰道：“姐姐，你應該像這樣多出來走走，不要總是悶頭學習。考試成績不是很重要的。”
陸明摸著下巴，點頭道：“不錯，青春時光這麼寶貴又美好，不應該浪費在應試教育裏。”
沈衣睜大了眼睛，道：“要是成績不好，將來就考不上大學，考不上大學就找不到好工作，沒有好工作就沒有好的人生……不是這樣嗎？大家都是這樣的啊。”忽然之間，她有些懷疑自己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理直氣壯地說了那麼多之後，卻疑惑地反問。
沈焰摟住她的肩膀，道：“當然不是了。人生的好壞和你的成績、是否考上大學、找到好的工作，一點關係都沒有。姐姐，你完全可以過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你考不上大學找不到工作，你弟弟也能養得起你的。把這些煩人的事都交給我好了，我要給你一個自由而快樂的人生。”他酬躇滿誌地幻想起未來。
陸明見沈衣眼神有點渙散，連忙拍拍沈焰，道：“我看她還接受不了你的觀念。”
沈衣喃喃地道：“要是人生都可以交給你來操心，那我做什麼？我還用得著努力嗎？”
沈焰不解地道：“你快快樂樂地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
沈衣道：“那焰呢？你快樂嗎？你在做你想做的事嗎？”
沈焰怔了怔，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道：“我現在正在做我想做的事，而且也很快樂。”
沈衣望向陸明，道：“那陸老師呢？”
陸明的眸子一下深遠起來，像一片深藍色的湖泊，他微笑著道：“這個問題有點難，我可以不回答嗎？”
沈衣歎了口氣，道：“我要回去做習題了。”低著頭往教室走去。
沈焰看著她一身落寞地走遠，道：“姐姐在想什麼？”
陸明道：“大概是突然開始考慮自己的人生了吧。”
沈焰不解。
陸明微笑道：“在你們這個年紀，對人生的概念一般都是很模糊的。噓，別急著反駁，我不是在說你。”他笑著製止住沈焰想說的話，“十幾歲的時候，大家都不確定自己未來的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總是覺得生命的旅程才剛剛開始，根本看不到有結束的可能。而且，因為有父母的照顧，有很多人甚至都沒有想過要為自己的人生真正做點什麼，因為他們心裏隱約感覺到，即使他們自己不努力，父母也是會為他們規劃好一切的。就這樣把自己未知的交給父母。但同時又在抗拒著父母對自己的控製，其實，如果自己不能掌握人生的方向，那這種抗拒又有什麼意義呢？”
沈焰插口道：“他們隻不過是知道無論自己怎麼耍脾氣，父母都還是會原諒他們吧。即使爭吵得麵紅耳赤，做父母的也還會繼續供他們吃喝、上學、玩樂。理所當然地花著父母的血汗錢，還要恥笑他們的人生觀，真是可笑。口口聲聲說要活得和父母們不一樣，但是等過了二十年之後，才會知道自己的人生和父母的其實沒有多大的區別。也許僅僅是多走了幾個國家，多經曆了幾段愛情。”他冷冷牽動一下嘴角，眼神卻飄得很遠很遠。
陸明看了看他，道：“隻有當他們發現世界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樣親切，也不會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時候，他們才會發現生命的走向。特別是在平靜的生活裏發生重大事故，改變他們的想法的時候。”
沈焰道：“你是說，姐姐經曆了這麼多事情，改變了她的想法？”
陸明道：“是受到了一些衝擊吧。其實這對她來說也許不是件好事，畢竟這個年紀還是應該享受青春的時候，是有著任性的特權的。”他拍拍沈焰的肩，“不過你不一樣。”
沈焰皺皺眉，嘟噥道：“聽你這麼說可真不舒服。”
陸明一笑，道：“沒有童年的人，可真是可憐啊。”
沈焰白了他一眼，道：“你的童年又是什麼樣的？”
陸明想了想，道：“太久遠的事了，我記不清了。唉，上了年紀記憶力就衰退了。”他摸著自己下巴上並不存在的胡子，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
待陸明和沈焰走遠，樹後才現出一個身影，低聲道：“兩個偏激的家夥，胡言亂語。”
“你是在說我們嗎？”沈焰和陸明出現在他背後，沈焰抱著胳臂冷冷地道。
那人嚇了一跳，急忙縱身一跳，變成一隻人麵狗尾的貓頭鷹，翅膀一拍就要飛走。沈焰伸手撈住它的腳，喝道：“下來！”將它重重擲在地上，貓頭鷹又變成了人，暈頭轉向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沈焰道：“人麵鴞？我記得你來過我家。”
那人驚慌地道：“我不認識你。”
沈焰道：“好像是你，還是你的同伴，還被我家的貓給咬傷了。”
那人立刻下意識地捂住自己肋部，嘴裏還強硬地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沈焰道：“聽不懂也沒關係，反正你是個妖怪，而我卻是個靈幻師。”他掌中托起一團明亮耀眼的天雷火。
人麵鴞大驚失色，大叫道：“殺人啦！殺人啦！”卻發現附近三三兩兩的學生好像根本沒聽到他的呼叫，竟然沒有人向這邊看上一眼。
陸明微笑道：“我做了個結界，他們看不到我們，也聽不到。”
沈焰微微冷笑，天雷火慢慢移向人麵鴞，人麵鴞恐懼地向後退，但後麵好像有什麼東西阻礙住了，他退無可退，隻好大叫起來：“是相柳大人叫我來跟蹤你的！”
沈焰和陸明對望一眼，陸明道：“跟蹤我？”
人麵鴞看到天雷火離自己遠了些，道：“不，是跟蹤他。”
沈焰道：“為什麼？”
人麵鴞道：“因為你身體裏有妖怪的基因，我們想把你帶去研究所做實驗。”
沈焰困惑地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人麵鴞道：“我沒有胡說，是真的。”他眼睛轉來轉去，想要伺機逃走，但卻清楚應龍的結界不是他這種小妖怪能打得破的。
陸明道：“什麼研究所？”
人麵鴞張了張嘴，突然發現自己說得已經太多了，他畏縮起來。
沈焰道：“我記得他說是什麼摩斯特研究所吧。”他彈彈手指，一小朵天雷火落在人麵鴞的腳邊燃燒起來，人麵鴞嚇得連忙爬到另一邊，遠遠避開。
陸明道：“研究所的成員都有誰？要做什麼實驗？為什麼說沈焰有妖怪的基因？”
人麵鴞閉緊嘴巴，陸明和氣地道：“想要保持沉默？害怕你說的一切都會成為呈堂證供嗎？不要緊，你可以選擇一名律師。”他指指自己，“我可以做你的辯護律師。”人麵鴞嚇得都快哭出來了，道：“應龍大人，放過小人吧，小人也是替人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