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十分喜愛音樂。
不十分愛並不等於不愛,大約是把喜愛都投入到對文學的興趣上了,所以從小學起音樂美術就總是六七十分,後來也就是若即若離。但我卻特別喜歡音調激昂的隊列歌曲,聽起來唱起來都是熱血沸騰,情不自禁。我又特別欣賞《長征組歌》,也愛聽宋祖英的《今天是個好日子》和陳紅的《常回家看看》,聽得人神時竟會熱淚盈眶。還有一回,妻兒都睡覺了,我卻在電視上看了一首《妙不可言》的演唱,音調委婉很動人,演員很美唱更美,我競如癡如醉,思忖人間競有如此美妙之音。
所以我雖不十分喜愛音樂卻對音樂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所以當有機會讓我陪劉詩昆大師吃一頓飯時我十分愜意。
劉詩昆在鋼琴藝術上的成就不是國家級而是世界級,所以一聽名字就有點如雷貫耳的感覺,但一見到他卻十分讓我驚訝:他怎麼沒有一點大藝術家的風度?
劉詩昆大高個,並不胖,平頭,一張投有任何藝術特點的麵孔,言語動作也沒有多少與凡人相異之處。落座,他拒不坐上席,說那是埋單的位置,他個頭又大,推不動他,我隻好打腫臉坐在上席。讓這樣的大人物屈尊於我之右側,我怎麼不惴惴不安呢?
我幾次對劉詩昆先生能應邀在我們這樣西部的省電視台來做節目表示感謝,我甚奎幾次對作為中間人的陳振輝先生表示感謝,大約看出我的誠心,劉詩昆先生幾乎沒有什麼謙推,直到最後快離開時才說了一句“我也聽說你們的節目水準比較高”,這更使我感受到先生的實在。
據說一個人的吃相是很能表現出一個人的素質和層次的,我從劉先生的吃飯更感到他的大才不示、大匠無形。我們是在西安南二環的一家酒樓用餐的,所上的涼菜熱菜小吃幾乎全是低檔的“粗茶淡飯”,而劉先生從1265
第一筷子的蕨根、豆腐到後來的麻辣羊血、條子肉夾饃,幾乎每一口他都吃得很香,投有顯出絲毫的作假和客套。他吃糜子棗糕,吃洋芋叉叉,吃綠菜疙瘩,他說這小米稀飯是正宗小米,喝了一碗又一碗,最後我把桌上盛飯的盆子側起來,他舀了最後一碗,口中還念叨:不要浪費了。大家都笑了。我卻更對他肅然起敬。
飯間我才知道劉詩昆先生曾於1964年在陝北的定邊縣果過,他說是來勞動鍛煉,住在農村的土窯洞裏,吃著農民家的派飯,和農民一起勞動。
他對陝北農民的貧窮、勤勞和樸實印象極深,他似乎一直不明白,那陝北的黃土是不是很黏、窯洞是不是有危險,這也許是他從38年前就在疑慮卻一直沒有敢提出的問題。當我們回答那山越高、土層越厚會更加安全,而且今天有部分農民已住上了石砌的窯洞時,他顯得十分欣慰。
我想像劉先生早年家境較好,就話中帶話地貿然問了一句:“1964年是三年困難剛過,農民還很苦,你一定在陝北吃苦頭了?”他很敏銳,他說,他1952年上學就開始住校了。後邊他沒有再說,但其潛台詞顯然是,他從共和國之初就是和廣大人民群眾一樣同甘共苦的,絕不是後來有人想象的童年少年一定是錦衣玉食的日子。
一個多小時吃飯,我們沒有招待劉詩昆先生吃什麼海蛘大餐之類,劉先生卻吃得很高興。臨尾,他說了一句:“這飯好,我不太喜歡大魚大蝦。”回想平日裏和一些有頭有臉的大腕大款人物吃飯,或盡點高檔酒菜,或點批酒菜無味,或指責服務不周,或杯盤狼藉而去,比照之下,正是:大佛吃的家常飯,高人更是平常心。
劉詩昆(1939-),著名鋼琴家,是最早為我國在國際樂壇上爭得榮譽的鋼琴家之一,被稱為“世界一流的鋼琴大師”。
(栽2002.10.23《華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