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隻因為那個名字(1 / 3)

貝萊震驚地僵立原地,潔西跑上來抓住他的肩膀,緊緊抱住他。

他蒼白的嘴唇動了動:“班特萊?”這三個字含在他嘴裏沒有出聲。

她望著他,猛搖頭,褐發隨之甩動。“他沒事。”

“那……”潔西突然啜泣起來,邊哭邊說話,令人幾乎聽不出她在說什麼,“我受不了啦,伊利亞!我吃不下睡不著,我一定要跟你說。”

“別說!”貝萊很痛苦:“看在老天的份上,潔西,現在什麼都別說。”

“我非說不可!我做了一件可怕的事,伊利亞,好可怕的事。噢!我……”她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貝萊絕望道:“潔西,這兒還有別人。”她抬頭注視著R·丹尼爾,好像從來沒見過他似的。她滿眶淚水,大概已經把眼前這個機器人折射成一團模糊的影象了。o米o花o在o線o書o庫oh

R·丹尼爾低聲道:“你好,潔西。”

她大吃一驚:“你是那個機器人?”她趕緊用手背拭去淚水,同時脫離貝萊的懷抱。接著她深深吸了幾口氣,嘴角擠出怯怯的笑意。“是你,對不對?”

“是的,潔西。”

“叫你機器人,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潔西,我本來就是機器人。”

“我也不介意人家叫我傻瓜、叫我白癡還是還是顛覆破壞分子。我本來就是。”

“潔西。”貝萊呻吟道。

“沒有用的,伊利亞。”她說:“如果他是你的辦案搭檔,他還是知道比較好。我再也受不了了。從昨天到現在,我痛苦得不得了。就算要坐牢我也不在乎了。我不在乎他們把我趕到最低層去住,隻給我酵母和水維持生命。我不在乎…噢!你不會讓他們這麼做的,對不對,伊利亞?不要讓他們對我做任何事惰,不要!我好我好怕,好怕……”

貝萊拍拍她的肩膀,讓她盡情地哭。

他轉向R·丹尼爾:“她很難過。我們不能讓她留在這兒。幾點了?”

R·丹尼爾毋需看鍾或表:“十四點四十五分。”

“局長隨時都可能回來。嗯,你去調一輛巡邏車,我們到車道裏去談。”

潔西猛然抬起頭。“車道?噢,不要,伊利亞!”

他盡量耐著性子安慰她:“潔西,別迷信什麼鬼故事了。你現在的樣子沒辦法上高速路帶。乖,冷靜下來,不然我們連大辦公室都走不過去了。我去拿點水給你喝。”

她掏出手帕擦擦臉,傷心地說:“噢,你看我臉上的妝嘛!”

“別擔心你的臉了。”貝萊說:“丹尼爾,巡邏車怎麼樣了?”

“已經在等我們,伊利亞夥伴。”

“走吧,潔西。”

“等一下!隻要一下下就好,伊利亞。我得補個妝。”

“別講究那個了!”她還是扭過身去。“拜托,我不能這樣子走出去,隻要一會兒就好了。”

貝萊和R·丹尼爾隻好耐著性子等她。他的手握拳,忽緊忽鬆。機器人依然麵無表情。

潔西打開手提包翻找必要的裝備。(有一回,貝萊曾經很嚴肅地說,自從中古時期以來,如果還有什麼東西是在堅決抵抗機械改良的話,那就是女人的手提包了。手提包的改良,就算僅隻是以磁性把合器來替代金屬把環,也已宣告失敗。)潔西抽出一麵小鏡子以及一個鑲銀的化妝盒。這個化妝盒是三年前貝萊送她的生日禮物。

化妝盒上有好幾個噴霧,她輪流把這些噴霧都使用一遍。這些噴霧隻有最後使用的那個是看得見的。她以穩定而靈巧的手法打點臉上的彩妝,就算在最惡劣的環境當中,化妝似乎仍是女人與生俱來的權利。

她先均勻地噴上粉底,掩飾臉部泛油光及粗糙的部分,然後再在粉底上淡掃一層金暈。根據長期下來的經驗,潔西所上的這層金暈正好搭配她頭發和眼睛的自然色澤。接著她在前額和下巴輕輕噴了一點點日曬褐色,再在兩頰上一些腮紅,腮紅由臉頰向後順著顴骨塗勻。接下來她在眼皮相耳垂一帶噴上藍色陰影。最後,她噴上唇膏。這道噴霧是唯一看得見的,呈淡紅色,霧氣在空氣中閃動水光,水霧與嘴唇一接觸就乾了,色澤也變得深一些。

“好了。”潔西說著,很快拂了幾下頭發,一副很滿意的樣子。“我想這樣應該可以了。”

化妝的時間比她所說的一下下還要久一點,不過也隻有十五秒而已。盡管如此,但這十五秒鍾對貝萊而言卻彷佛永遠也過不完似的。

“走吧!”他說。

她連化妝盒都還來不及收好,他就推著她走出門。

“說吧,潔西。”貝萊開口。

潔西自從離開朱裏爾辦公室後一直維持著泰然自若的神色,此時卻條地垮下臉來。她以無助的眼伸,默默望著自己的丈夫和R·丹尼爾。

“說吧,潔西,拜托你!”貝萊道:“你到底有沒有犯罪?真正的犯罪?”

“犯罪?”她疑惑地搖搖頭。

“現在你一定要鎮定,別驚慌。你隻要回答有或沒有就行了。潔西,你到底有沒有”他遲疑了一下,“殺害任何一個人?”

潔西一聽,立刻火冒三丈:“你說什麼?伊利亞·貝萊!”

“有沒有,潔西?”

“沒有!當然沒有!”

貝萊隻覺糾結的胃頓時放鬆下來。“你有沒有偷過任何東西?塗改過配給資料?攻擊過誰?毀損過公物?說話呀,潔西!”

“我什麼都沒做沒做過任何特別的事情。我要說的並不是那種事。”她轉頭看看車道。“伊利亞,我們一定要待在這裏嗎?”

“對,在事情還沒談清楚之前,我們都得待在這裏。好了,我們從頭開始吧。你這樣跑來,到底想告訴我們什麼?”

潔西低下頭,貝萊的眼睛越過她頭頂與R·丹尼爾的目光相遇。

潔西的聲音很柔和,不過卻逐漸變得清晰有力。

“就是跟那些人,那些中古主義分子有關的事情。反正你知道,伊利亞,他們就在你周遭,總是在高談闊論。以前我還在做助理營養師的時候,情況也是一樣。記不記得伊麗莎白·桑波薇?她就是中古主義分子。她老是說,我們所有的問題都是因為城,在城還沒有出現以前,一切情況都比今天好多了。我常常問她,她怎麼這麼確定過去比現在好,尤其是認識你之後,我更常問她伊利亞,你記得我們以前常聊那些事而她呢,她總是引述那些很普遍的小膠卷書上的內容給我聽。你曉得嘛,比方像那個誰寫的‘城之恥’之類的書。我想不起那個人叫什麼名字了。”

“奧瑞金斯基。”貝萊隨接道。

“對。不過她所提的那些書,內容大部分都比這本還要糟糕。後來,我們結婚了,她就一天到晚挖苦我。她說:‘既然嫁給警察,我看你大概要變成道地的城市婦女了。’接下來她就很少跟我說話,沒多久我也辭職了,事情就到此為止。依我看,她之所以常說那些話隻不過是想嚇唬我而已,不然就是想讓自己顯得很神秘、很有魅力。你知道,她是老處女,她一輩子都沒結過婚。很多中古主義分子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缺點或毛病。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人有時候會把自己的缺憾誤以為是社會的缺憾,他們之所以想要修正社會,其實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如何修正自己。”

貝萊記得自己的確說過這些話,不過現在這些語在他耳中聽起來卻顯得輕浮膚淺了。“請說正題,潔西。”他柔聲道。

她繼續說:“總之,伊麗莎白老是說,總有一天,大家得團結起來。她說,這都是外世界人的錯,因為他們想要讓地球保持衰弱頹廢的狀態。沒錯,頹廢,她最喜歡用這兩個字了。她會看看我所擬的下一周菜單,然後很不屑地說:‘頹廢,真是頹廢…’珍·邁爾絲常常在烹調室學她講話,把我們笑得要死。她說伊麗莎白說的總有一天,我們要摧毀城市,重新回歸土地。我們要跟外世界人算一次總帳,這一切都是他們害的,是他們強迫我們接受機器人,害我們永遠脫離不了城市。不過伊麗莎白從來不說機器人。她把機器人叫作‘沒有靈魂的妖怪’噢,丹尼爾,真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