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狼煙四起(3 / 3)

當時隨軍參讚監察禦史許逖認為溧陽地勢平坦,無險可恃。易攻難守,軍隊留駐此處絕對是被動挨打。他決定先行入金陵城,希望李煜能盡快安排張雄部隊入城。行前他又害怕張雄莽撞,一時意氣用事壞了大事,便反複叮囑他:“公在此少安毋躁,莫要輕舉妄動。宋軍如若蓄意挑釁,公切忌輕率迎擊。吾行速去京師請命,歸來與公入城。”

結果當夜宋軍在田欽祚統帥安排下,果真前來蓄意調唆。張雄氣血上湧,率領所帶的幾萬人馬與宋軍戰於溧水,結果戰敗。士卒僅餘千人,張雄與其七子力戰,俱死。

溧陽失守,為宋軍打開了金陵南麵的門戶。宋軍在潘美帶領下順利抵達秦淮河畔,宋軍已進入金陵都城。而離金陵宮城,就隻有一水之隔了。

宋軍三麵合攏,很快鉗製住金陵城,就坐待甕中捉鱉了。

金陵交困,甕中鱉更類井底蛙

金陵被圍困的消息,作為金陵王宮的主人李煜,卻是毫不知情。

如果論及過錯,那我們可以說,這是卑鄙無恥的皇甫繼勳的錯。

皇甫繼勳十分陰險狡猾,在失了采石磯後,他對李煜麵上恭恭敬敬,還做出金陵城守衛森嚴的表麵姿態。他下令關閉金陵外城城門,嚴防宋軍突襲。實際上卻不認真戒備,浮於表麵。

他不認真戒備,跟無能有關,也跟無德有關。他跟賣國求榮不知廉恥的統軍劉澄相比,可以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見證了劉澄欺瞞整個南唐朝廷入主潤州,又將潤州賣與趙匡胤的過程,也見證了劉澄獻城投降後滿門被抄斬的慘烈景象。綜合二者,從中得出他要獻上足以令趙匡胤垂涎眼亮的籌碼,比如整座金陵城、南唐皇帝李煜,以及他的一籮筐臣子和金陵城的如花美眷等。他要投誠,要投得漂亮,要投得悄無聲息,要做得不著痕跡。要讓所有和他一起站在宋朝軍隊麵前的人都覺得我們是不得已,我們已經盡力,我們無法改變!

可狐狸總是會露出尾巴的,皇甫繼勳畢竟年輕,畢竟氣盛。當聽到金陵門戶被屢屢攻陷的消息時,他便偷偷躲在角落裏興奮,手舞足蹈,恨不得拿塊豆腐撞撞。金陵門戶破一個,趙匡胤的軍隊就離金陵城近些,也離他的夢想近些。

皇甫繼勳手下的將士對他的表現十分不滿,也暗暗猜想這位統帥變節的可能。幾位將士便不再倚靠他,私下集合守軍中敢死正義之士,密謀出城,奇襲宋軍營地。這事被皇甫繼勳發覺後,當即被攔了下來。並對領頭者嚴加刑罰,施以重刑。一些軍士無法忍受其卑劣行徑,欲上書報與李煜。很快便被壓製下來,並受盡皇甫繼勳打壓管製。

皇甫繼勳扣壓的奏折戰報,除了彈劾他的參本外,更多的是南唐軍事奏報。當李煜召他入宮詢問戰事情況的時候,皇甫繼勳起初還會以各種零零散散的借口搪塞李煜。到了後來,他便直接以軍務繁忙為理由拒絕入宮報告。

這也可以說是南唐事實上的掌權者張洎的錯,皇甫繼勳有這樣大的膽子,很重要的原因是張洎的默許和縱容。張洎是事實上的掌權者,可他畢竟不是皇帝。南唐不是他的家業。他要的隻是權力與財富,權力和財富無處不在。此時的南唐正在滅失,與其淪落,身為俘虜,還不如另覓良木,再得財富,升官晉爵。當時的張洎不僅包庇皇甫繼勳,他還直接參與其中,蒙蔽李煜。李煜在都城被圍困期間還和道士專心談《易》,一直被後世視為笑柄。殊不知,這道士就是經由張洎推薦並特地從鄱陽湖趕著入宮的周惟簡。其精通《周易》六十四卦,宣揚乾坤變幻和因果報應。並言南唐必可扭轉頹勢,國運亨通。

有道必有僧,麵臨著國破家亡威脅的李煜滿心愁苦,他除了找到周惟簡一起說道之外,還和常居於他宮室的小長老一起論佛。他是如此相信佛法,佛法無邊,普度眾生。小長老也和他說金陵無難,南唐可保,宋軍指日可退。李煜為了向佛祖表達自己的虔誠,在國家交困之際,還專門花心思花錢在王宮中辟淨室,召高僧德明、雲真、義倫和崇節入宮講解《楞嚴經》及《圓覺經》。

南唐乙亥歲(公元975年)農曆五月的一天,李煜終於看見了金陵被圍困的畫麵。

這時距宋軍圍城,已經有三個月了!

李煜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本還是和宰相殷崇義談笑風生的,遠處戰船林立,旌旗敝空。李煜眉宇間滿是得意,立於城樓的他豪情萬丈。

這是死忠於他的軍士,這是守衛皇都的精兵!

李煜意氣風發,正想對一側的殷崇義感慨萬千,卻見殷崇義已經低垂下了腦袋。

再抬眼,看清那麵大纛上醒目的標記——宋,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

李煜沒對下屬隨從下令,便一個人疾走出王宮。他走得很急,跟隨者麵麵相覷,心裏發虛——不知陛下將做何事。

他大手一揮,急召皇甫繼勳入宮,不容他說一個不字。

皇甫繼勳火速前往王宮,他一路雖有些不安,可還是思量著應對李煜的借口。

可惜,這次李煜沒給他任何機會!

皇甫繼勳從未見過這樣的李煜,一向儒雅瀟灑氣度不凡的李煜此時麵目猙獰,宛如地獄修羅直勾勾地看著他。

“臣該死!”皇甫繼勳慌忙跪倒在地,使力叩頭。他不找借口了,他知道自己有罪,隻求李煜開恩。

可李煜哪裏饒恕得了他,李煜陰沉著臉,心裏一個聲音不住地在呼喚他:“殺了他,殺了皇甫繼勳,殺了皇甫繼勳!”

當皇甫繼勳還跪在地上哭喊饒命之時,身上早已被人摘掉烏紗,剝去戎裝……

被侍衛推出去之時,皇甫繼勳嘴裏還喊著,心裏卻是絕望至極。他不敢相信,一向懦弱的李煜,就這樣殘忍地要了他的命。

更為殘忍的是皇甫繼勳怎麼也料想不到自己會死得如此狼狽恥辱,連一頭狗都不如。皇甫繼勳尚未被推至午門,便被南唐宮廷武士和來往百姓拳打腳踢,刀砍棍打,活生生地被撕成了碎條子。

殺了皇甫繼勳後,李煜冷靜了些,再氣憤也要麵對當前的情勢!

“可有退敵之法,金陵城不是有十萬的水師精兵嗎?”他氣急,他再無知,秦淮河上廝殺聲,他好歹也是聽得清楚的吧?

“潘美已率軍渡河!”這話一出,李煜心裏更是氣憤。氣憤之後,心裏一片死寂。十幾萬的水師,怎麼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被滅了呢?

宋朝大軍到達秦淮河畔時,形勢對他們而言也是十分危難的。當時舟楫尚未備足,金陵城下尚有十萬水兵列陣。統帥潘美為鼓勵兵士,他毅然決然下令道:“豈能因這秦淮河的脂粉水阻隔我軍直取金陵之路?”言畢,他身先士卒跳入河中,向河對岸殺去。宋朝大軍被統帥英勇果敢激勵,也緊跟統帥衝鋒。南唐兵被宋師氣勢威懾,一時間陣腳大亂,一潰千裏。

“盧絳呢?”李煜點數著屈指可數的將帥,“他呢?”

“盧將軍八千騎兵難破金陵之圍,現已率師轉戰宣州和歙州。”李煜聽完,無力地閉上眼睛。

他也知曉盧絳隻有八千騎兵呀,他隻想讓自己踏實些。如果有將帥在他身側,至少不會讓他感覺這般無人、無助、無力。

“如今金陵城被圍困,陛下應派人突破敵軍防守。發動長江上遊的兵力,與敵人背水一戰。”說這話的是主戰的陳喬。

陳喬話音一落,便有大臣跳出來指著他鼻子質問,當時的衛尉卿陳大雅駁斥他:“你素以赤誠報國自詡,陛下待你特別照承。金陵城陷入宋軍包圍之中,我也沒見你向陛下報告過軍情。現在又有什麼資格說要陛下發上遊兵力,自己卻不敢突破敵軍圍堵?”

李煜也明白陳喬意有所指,他是想讓陳大雅突破宋軍堵截。當時的李煜對陳大雅不敢突圍也十分氣惱,越是如此他越要逼迫陳大雅:“愛卿急人之所急,救人之所需。如今金陵圍於敵手,還是請愛卿為朕走一趟吧。”

陳大雅無奈,又繼續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陛下大恩大德,我不能報以萬分之一。如今情勢衰微,如若能力挽狂瀾,臣定當竭忠盡智……”

“自從先帝割江北以來,南唐基業已經不穩,朕屈尊事奉宋朝,不敢有失,誠不得已而為之也。如今金陵被圍困,宋軍要擊破金陵,當是易如反掌。如若朕出城投降,怕是宋軍不允。朕寄希望於上遊之兵能解金陵之圍,如若不能,宋軍亦會大受折損,屆時可複議投降之策。”

陳大雅聽李煜如此解釋,隻得領命密謀出城。攜李煜親筆書信,前往南都洪州,宣召神衛軍都虞候朱令贇從上遊率軍來解救金陵之圍。

為了爭取朱令贇北上的時間,李煜又派親信徐鉉,以及和他論說《易》的方士周惟簡一起出使宋朝,攜自己親寫的《乞緩師表》乞求宋朝緩師:

臣猥以幽孱,曲承臨照,僻在幽遠,忠義自持,惟將一心,上結明主。此蒙號召,自取愆尤。王師四臨,無往不克。窮途道迫,天實為之。北望天門,心懸魏闕。嗟一城生聚,吾君赤子也;微臣薄軀,吾君外臣也。忍使一朝,便忘覆育,號眺鬱咽,盍見舍乎?臣性實愚昧,才無異稟。受皇朝獎與,首冠萬方。奈何一日自踵蜀漢不臣之子,同群合類而為囚虜乎?貽責天下,取辱祖先,臣所以不忍也。豈獨臣不忍為,亦聖君不忍令臣之為也。況乎名辱身毀,古之人所嫌畏者也。人所嫌畏,臣不敢嫌畏也,惟陛下寬之赦之。臣又聞:鳥獸,微物也,依人而猶哀之;君臣,大義也,傾忠能無憐乎?倘令臣進退之跡不至醜惡,宗社之失不自臣身,是臣生死之願畢矣。實存沒之幸也。豈惟存沒之幸也,實舉國之受賜也;豈惟舉國之受賜也,實天下之鼓舞也。皇天後土,實鑒斯言。

“一城生聚,吾君赤子也;微臣薄軀,吾君外臣也。”李煜將自己看得低微,搖尾乞憐地向宋朝要求寬限,能言善辯的徐鉉及圓滑世故的周惟簡能動搖已積蓄三年實力的趙匡胤嗎?

南唐夏暑漸消,秋意正涼,又現無限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