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芒劃出妖異的弧度,那一刻,世間萬物仿佛皆慢了下來,小白驚駭絕望的臉,劍心憤怒無助的臉,螭吻無力悲涼的臉,在石室之中交織出一副毀天滅地的淒涼和冰寒。
地上沉寂的人兒似深海之中的一片孤舟,隨時會被巨浪衝散到支離破碎。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緋色的人影翩然落在了洲許身上,黑芒轉瞬隱入後心,金玉隻覺一陣心被掏空的冰涼,轉眼遊蕩到四肢百骸,整個身體仿佛一下抽離的生機,一頭青絲轉眼雪白,原本白嫩的臉漸漸蒼老,如曇花,轉瞬即凋零隕落。
忽而一道殘影自石室大門射入,如一陣颶風,再眨眼,錦繡已經消失了去,伏隱眯起雙眸,深深看了失去生機的金玉一眼,一個閃身,化作一道黑芒轉瞬也消失在了石室之中。
小白適才回過神來,疾步蹣跚到金玉的身邊,螭吻將她摟進懷中,抬手覆上她的額頭,雙眸對上小白,微微搖了搖頭。
“為什麼?”小白喃喃,臉上滿布了不可置信,一霎那,她竟不知道何為人,人心又是什麼?
金玉艱難地張著嘴:“原,原諒錦繡,我,我替她贖罪。”
金玉隻知道,皇後不能死,死了,便是錦繡的罪孽,身為錦繡的姐姐,錦繡造下的孽,由她來還,隻是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父王和娘親了,唯獨遺憾的,卻是曾沒有勇氣問出口的,而今再沒機會問出口的那一句:伏隱,你是否愛過我。
她的雙眸緩緩闔上,在螭吻的懷中漸漸化作一道青煙,消散開去。
從震驚中回神,看著洲許身無完整處,“快,快救洲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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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漸漸遠去,大地複蘇,琉璃坊內碧桃樹仍是蔫蔫的,沒有葉,隻有枯枝顯出蕭條,太後已經將琉璃坊完全架空,廢除了禦用酒坊的頭銜,剛開始琴心心有不甘,覺得有負了瞳娘所托,最終想開了,妥善遣散了琉璃坊的所有小廝,也就樂得清靜了。
琉璃坊本就隱在東都最安靜之處,如今雖沒落了,卻也沒有多大的變化。
“洲許,快放下,這些瑣事我來做就好了。”琴心見洲許端著碗筷,連忙接了過來,洲許隻是抿著嘴淺笑搖了搖頭,琴心見狀歎了口氣,洲許怎生這般苦命,那一日回來之時身上的血跡幾乎像是流光了身上所有的血,她都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流那麼多的血,看到心驚膽戰,虧得螭吻的醫術高明,以續魄珠之力將洲許斷的手腳筋給接上了,傷口也慢慢好了,隻是體內的蠱毒卻怎麼樣的驅除不了,神識之海被封印了起來,落得如今不能言語,一身修為盡數散去,連個普通人都不如。
洲許見琴心麵露哀愁,趕忙捏住琴心的雲袖,安慰似的晃了晃。
“我知道你心善,可是命運怎就這般對你不公,如今的你,手腳都還不利索,快去歇著,以後這些事情,別做了。”琴心語重心長,待洲許也如自己的親妹妹一般,如今這裏,除了他們,琴心也再無留下的理由了。
洲許跟在琴心的身後,緩緩的走向竹蓬。
經過這一次,她知曉生命的可貴,隻有好好活著,才能保護想保護的人。
她的命是金玉用死換來的,為的隻是為錦繡贖罪,以前的她不能深刻地去理解這種為人身死的情感,而今通過花弄月,通過金玉她大概也能感受幾分。
雖然如今的她比普通人還不如,可是她堅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有信心,她不願再因著自己有更多的人失去生命了,她不想看著小白劍心螭吻他們為自己擔心,看著他們驚慌失措草木皆兵深怕自己受到分毫傷害的時候她的心便如刀絞一般,她曾得到的一切修為,皆是小白,白巳為自己創造的,從此之後,她便要自己來創造那份強大,強大到足以保護所有的身邊人。
風拂過,洲許抬手望向湛藍的天際,恢複記憶之後,連帶著在蘭苑之中所經曆的一切,也是唯獨讓她到如今仍是難以接受的一切,便是伏隱,蘭苑之中伏隱對她的好,百般維護如捧在手心一般嗬護著,她大抵不能理解為什麼伏隱要封印她的記憶,是怕自己還惦記著羽央而心傷,還是另有所圖,她想不透,對於他的身份,她毫無頭緒,她不明白,這樣溫和的一個男子,會是在石室之中想要殺自己的人,難道那些好皆是逢場作戲嗎?
小白告訴她,伏隱在石室之中沒有否認一切都是他布的局,可是這個局到底是什麼局?深到初識?到皇宮?到助自己出冷宮?玄門金蟬脫殼救自己於斷頭台之上?其實早該想到的,那紫色雷電又豈是普通人可以施展的,鳳蘭春又為什麼會好巧不巧地難產而死,更何況鳳蘭春的產期根本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