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署名的一句話,皇甫軒神色有些黯淡,他能聽得出雪珞話外音,“君”指得不是他,而是三皇叔。
三皇叔明明不在,身影卻在他們之間如影隨形。
幽幽的琴聲傳開,皇甫軒沒落坐,倚靠在旁邊的石柱上,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悠閑愜意,心卻泛著晦澀,他聽雪珞彈過無數次鳳求凰,而此刻才隻為他而彈。
指尖滑過細長的琴弦,琴聲悠揚清冽,刻意壓製的畫麵隨著琴聲浮現在腦海,雪珞咬住唇,覺得雙眼幹澀。
緩緩的閉上眼,指下彈出的音符卻沒有一個出錯,不是心眼明了,或是與琴弦融為一體,而是太熟透,閉著眼都不會彈錯。
她對他敞開心扉,一曲鳳求凰表明心跡,是羞澀,是喜悅,是興奮,而此刻,同樣的曲,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也帶來不同的感受,是茫然,是失落,是悲楚。
現在的雪珞,宛如陷落沼澤中,越是掙紮,越陷得深。
十指靈活自如,速度愈加快,快得讓人捉捕不清,倏地,一個音符出錯,雪珞努力築起的心牆頹然倒塌。
皇甫軒也如夢驚醒,在這世上,沒有人比她熟悉鳳求凰,即便是閉著眼,也不可能彈錯,目光追隨著她靈活的手指,忽然,琴弦上被染上暗紅,皇甫軒眸光一暗,那是血。“雪珞,停下,別彈了。”
雪珞旁若無聞,沉浸於自己的悲痛中無法自拔。
“軒轅雪珞,夠了。”皇甫軒失控,淩厲斥喝,一個箭步,拽住雪珞的手。
“錚。”尖銳的聲音響起,幾根弦硬生生被雪珞斷開,在半空中彈跳,雪珞指尖上鮮血蔓延。
雪珞痛得悶哼了聲,緊咬著銀牙,強忍著痛,睜開眼睛望著神情蒼白而緊張的皇甫軒,眸光瞟見斷了的琴弦,雪珞猛然驚醒,這可是繞梁,壞在她手中,皇甫軒若是要她賠,她上哪兒找一把繞梁賠給他。
“那個......皇甫軒,琴......”
“琴什麼琴?你的手。”皇甫軒打斷雪珞的話,這時候她不顧及自己的手,反而關心起琴來,繞梁難求,雪珞才是他心中的寶。
雪珞這才發現每根指尖被勾出一道很深很細的傷口,不斷的流著血,這傷她不陌生,學琴時經常弄傷,有多久沒被琴弦弄傷過了?
“沒事,琴彈之人,有誰不被琴弦傷過。”雪珞無所謂的說道,抽出自己的手,卻沒成功。“皇甫軒,我真沒事,以前又不是沒被傷過。”
皇甫軒瞪了她一眼,雪珞心一縮,委屈的指控道:“皇甫軒,你居然瞪我,不就是弄壞了你的琴嗎?我賠你就是。”
“拿什麼賠?”皇甫軒語氣不友善,他是真的生氣,知道讓她彈鳳求凰,會傷心,會難過,沒想到她會自殘。
“賠不了,修總行了嗎?”雪珞語氣也不好,是他堅持讓她彈鳳求凰,現在把琴彈壞了,還對她發脾氣,雪珞領教到了,再溫潤斯文的人,也是有脾氣的。
“閉嘴。”皇甫軒握住她的手查看,從懷中拿出藥,上好藥,撕下衣袂包紮好。
擔心她被琴弦劃傷手指,即便她學出師,藥皇甫軒還是隨身攜帶,不是以備不時之需,而是成了習慣。
雪珞不驚訝他身上帶有藥,他的習慣,她當成自然。
雪珞看著自己的十指。“用不用包得那麼誇張啊?”
皇甫軒不理她,拿著琴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頓時讓雪珞燒了個燈泡。
眨了眨眼,雪珞站起身,看著走出涼亭的皇甫軒。“皇甫軒,你真生氣了,別這麼小氣,不就是弄壞了你的琴嗎?繞梁是珍貴,我們的友......夫妻情更珍貴吧。”
雪珞硬是將友情改為夫妻。
皇甫軒停下腳步,卻沒回頭,說道:“我可以接受你心裏有三皇叔,卻不能接受你為了他自殘。”
說完,邁步離去。
雪珞一愣,跌坐回石凳上,目光呆滯的望著皇甫軒決然的背影,他剛剛的聲音溫潤中透著犀利。
自殘?她嗎?
最痛的時刻,她都已經承受過來,怎麼可能還會為他自殘?
鳳求凰給她帶來的觸動很大,但還沒到無法承受的地步。
雪珞眼眸疲累地閉緊,抬手想揉捏著眉心,觸及到布料的一瞬間,手無力的垂了下來。
她知道他生氣是為了自己,可她還......
雪珞身子僵硬的坐在涼亭,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天色暗沉,竹菊來找她,扶她回東宮,用完膳,梳洗完。
坐在床邊,見竹菊端著水盆轉身,雪珞叫住了她。“竹菊。”
竹菊回身,等著雪珞發話,卻不見她開口,自己便開口問道:“太子妃,還有什麼事?”
“太子呢?”雪珞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道。
“奴婢不知。”竹菊搖頭。
“不知?”雪珞心一緊,連竹菊都不知道他的去向,這下事情大條了。“那你知道,他生氣時,喜歡去什麼地方?”
竹菊眸中劃過驚訝,說道:“奴婢從未見太子生過氣。”
雪珞神情一滯,妹妹啊!你被他溫文爾雅的外表騙了。“你們太子是人,不是神,人都有七情六欲,自控力再強,也有失控的時候。”
“太子妃不知道嗎?”竹菊反問,雪珞搖頭,竹菊遲疑片刻。“太子妃都不知道,奴婢更不可能知道。”
雪珞尷尬一笑,揮了揮手。“我累了,你下去吧。”
“是。”竹菊福了福身,端著水盆走出房間。
雪珞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並非她習慣皇甫軒的懷抱,失去他的懷抱,她就睡不著,而是擔心他,那生氣的表情,那決然的背影。
猛地坐起身,抬手望著包紮好的手指,雪珞糾結了,這麼晚了還沒回來,該不會是出事了吧?要不要去找他?
轉念一想,這是皇宮,他的地盤,誰敢在他的地盤上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