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怎麼樣?凰兒姐姐身上的毒清了嗎?清了嗎?”三個月也足以讓百裏香玲將‘凰兒姐姐’四個字從難以啟齒練習到脫口而出。
“你這個死丫頭,你急什麼啊?晃得老人家我心煩!”
鬼老拔下最後一根銀針,不耐的瞪了在自己眼前不住的晃來晃去的百裏香玲一眼,對她很是嫌棄,但是沒有人知道其實他這會兒比百裏香玲還要著急,隻不過因為自己的身份放不下麵子去表現出來罷了。
“哎呀,那你倒是快些啊,你毒到底是清了還是沒清啊!”
“哼,你不知道看啊,就知道瞎嚷嚷,真不知道你娘怎麼把你交出這幅德行,真是丟臉!”
“你!”百裏香玲氣結,不過轉身就笑了開來,“老頭子,你可別忘了,我可不是我母皇教的,而是你……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如今這幅樣子也都是怪你這個‘上梁’,跟別人沒關係!”
這一次鬼老倒真是隻能幹瞪著眼,誰讓百裏香玲說的話全都是事實呢?誰讓這個沒出息的丫頭真真兒的就是自己教出來的呢,迄今為止他都不知道他堂堂北疆大祭司為何會教出這麼一個小東西來,整天不知道孝順也就算了,偏偏還沒事找事,隻會氣他,他想著,讓她這麼折騰下去,總有一天老頭子他總會被那死丫頭氣死,每每想到如此,他就頓覺師門不幸。
鳳凰無奈的看著一大一小的兩個‘孩子’吵得不可開交,實在無法隻得拉拉這個的衣袖再去扯扯那位的裙角,好不容易這兩個天生的死對頭才算是罷休,隻不過一人做到石桌的一邊,中間隔得是最遠的距離……但,石室裏中算是安靜了下來。
“銀針已經泛白,小啞巴體內的毒素已經清了,開口應該不是問題。”
鳳凰隻覺得心口突地跳動了一下,說不上什麼情緒,隻是衣袖之下的手卻忍不住握緊,倒是百裏香玲最先反應過來,拉著她的手興奮的說著:“凰兒姐姐,你叫我的名字,你叫我的名字,快點試試看,叫我的名字!”
她沒有開口有些無措的目光落在鬼老身上,鬼老收了銀針又掏出了自己的紫砂壺放在口中吮著。“試試吧,老頭子的醫術沒有出過岔子。”
“是啊是啊,凰兒姐姐,你快點說話!”
深深的吸了口氣,她點頭,隻覺得牙關都有些顫抖。
她試著張了張嘴,百裏香玲瞬也不瞬的盯著她,鬼老也忘了手上動作,似乎此時兩人都恨不得豎起耳朵來,免得錯過絲毫的動靜。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而去,鳳凰雙唇開合卻沒有任何的聲音……哪怕是一個字都沒有……
百裏香玲愣了,鬼老也愣了。
“沒事兒,凰兒姐姐,一定是你剛剛開始太過緊張了所以才沒有說出來,來,我們再來一遍,你跟著我說——玲、兒——玲、兒……”
鳳凰依著百裏香玲的口型,一遍一遍的試著,可是還是沒有聲音,連她自己也感覺不到有絲毫的不一樣……直到最後,她反而釋然了,沒有失望,沒有傷心,隻有一份釋然……好像她覺得自己就應該是如此……
“老頭子,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老是吹噓你的醫術如何的厲害嗎?你不是說一定能讓凰兒姐姐開口的嗎?為何她現在說不出來呢?你這個大騙子!”
相較於鳳凰的平靜,百裏香玲則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嬌俏的小臉上掛著淚水,頭上的小鈴鐺隨著她的抽噎,發出絲絲響動,小模樣讓人憐惜不已。
“我……我……”鬼老也是急了,臉手上的紫砂壺掉在袍子都忘記了,看著自己一手教養的小丫頭哭的如此傷心,再看看自己給過無限希望的啞巴丫頭,頓時覺得老臉被人狠狠的抽了一巴掌,白胡子白眉毛似乎能因此而糾結再了一起,理也理不清,“怎麼會是這樣呢?老頭子我研製了五十年的法子難道會不管用?”
默默地念叨了幾句,他又搭上鳳凰的手腕,仔仔細細的探了探她的脈搏,臉色越來越難看,眉頭也越來越緊,口中不停的念著。“怎麼會是如此?怎麼會是如此?明明都已經沒有了動靜怎麼會看不了口呢?”
他的聲音雖然小,但是幾人都離得近,他的話自然百裏香玲和鳳凰都聽得清清楚楚,鳳凰有一瞬間覺得,暗自笑笑,或許這就是天意違抗不得。
輕輕的拍了拍兩人的手臂,鳳凰搖了搖頭,熟練的比劃著,“沒事,之前那毒在身體裏總擔心它有一天毒發會要了自己的小命,現在雖然說不能說話,但是至少不用擔心自己會不會再那一天就那麼悄然的丟了性命,比起性命不能說話真的不能算什麼……再說,也許隻是因為剛剛解毒,身子還未緩和過來,沒準兒過些日子就能夠說話了也不一定,你們不用擔心,我沒事。”
“可是……”百裏香玲咬著紅唇,想安慰也不是,想數落也不是,最後隻得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撥弄著自己的指尖,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歡快。
而鬼老卻像是在一瞬間蒼老了十歲,顯然這一次的失算讓他打擊很大,他活了一百多歲,從未失過手,這一次在這件事上先是誇口不下,如今事實卻是如此的令人懊惱,再加上想到,那銀巫本就是自己無事之時所創出來的,結果……結果卻把人害成這樣,如果這個人是個尋常之人,按照他的處事之態倒也無所謂,放在這一輩子他手上的鮮血也不在乎多沾點,可是……可是這個人偏偏是她……
打從他記事開始他師父便開始對他耳提麵命,一定要找到那個人,這麼多年他不斷的耗費財力物力都沒有一星半點的下落,他原以為自己也會像他師父那樣耗費了一生也沒有尋到蛛絲馬跡,沒想到他竟然找到了,還如此的不費功夫……可誰又知道居然會有這麼一處,若是他把這個丫頭治不好,恐怕就是死了下了地獄也沒法子跟他師父和曆代祭司交代啊!
想到這裏鬼老哪裏還坐得住,猛地站起來,原本落在他袍子上的紫砂壺因為這一動作滾在地上,裏麵的茶水從壺嘴裏撒出來,索性紫砂壺還是完好無損;隻是此時的鬼老那裏還顧得上那些,枯瘦的手臂揮了揮,道:“死丫頭,你帶小啞巴先回去,你且放心,老頭子就是傾盡畢生所學也要讓小啞巴開口!”
說完這句話,不容兩人反應就一溜煙進了另一道密室,就連他從不離身的紫砂壺也顧不得了。
“我……”百裏香玲呆愣愣的看著那扇閉上的石門,半響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是不是做錯了?其實老頭子也是盡力做了,隻是……隻是……”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打小兒自己母皇雖然疼愛自己,但是真正教養她的人卻還是老頭子,這些年為了保護她的安全,他也沒有少為他操心,可是她卻越來越不聽話,還這樣不講理的這怪他……她……真是太不應該了……
見她如此模樣,鳳凰隻得拉起她的手,安慰道:“既然知道自己錯了,就應該去道歉,我先回舒鶴殿去,你在這兒等著,待會兒大祭司出來之後,便同他道歉。”
“不行!你自己怎麼能夠回去?”
對於這一點百裏香玲有些不放心,尋常也就算了,可是今日……她知道自己還是不能說話,萬一……萬一……
百裏香玲在自己麵前一向都是有什麼心思都表露在臉上,她此時心中所想鳳凰自然是知道,搖了搖頭,一雙柔荑飛舞著。“我不會有事,風落玉還活著,我鳳家的大仇還未報,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自己有事。”
“可是……”話說如此百裏香玲卻仍然有些不放心。
“真的沒事,尋常我不是也是一個人嗎?”鳳凰繼續遊說著。
百裏香玲側首看了看那道石門,再想到之前自己說的那些話,咬了咬唇,便答應了下來。“那……好吧,你自己先回去舒鶴殿,我去跟老頭子道歉,晚些時候再去舒鶴殿找你。”
鳳凰點頭答應,然後拍拍她的手背這才放心的出去。
蛇神殿自己已經來來回回的不知走了多少遍,這裏的一切自己也算是熟識了,如今才發現,這裏除了陰暗了些和石壁上雕刻的各類蛇像讓初來者有些不適應之外,其他的並無任何的不妥。
三個月在蛇神殿裏唯一稱得上奇怪的一件事便是,每回來這裏無論是早上也好午時也罷,但是每次她除了見到大祭司之外就沒有見過別的人,她曾經問過百裏香玲這個問題,百裏香玲隻是說,蛇神殿裏人不多,除了大祭司之外還有負責掌管蛇神殿內大小事務的管事祭司和蛇神殿裏唯一能夠參與朝政的司訟祭司,但是他們都不住在蛇神殿裏,隻是在有事的時候必須回來同大祭司商議,剩下的無非就是蛇神殿的教徒,但是他們隻接受大祭司的指令,不會輕易同外人相見,就連她自己也不過是見過管事祭司和司訟祭司而已,她還說,或許宮裏的某一個太監或者某一個宮女有可能就是蛇神殿的人,但是,事實隻有大祭司才會知道,別人也隻不過隻能猜測而已。
因為熟識,走出蛇神殿並未用上多少時間,北疆一年到頭大部分時間都是熱的,九月的天更是極盛;今日一早百裏香玲便急匆匆的拖著她來到了蛇神殿,在裏麵不覺得有什麼,沒想到一出來已經日上中天。
幾個月的時間,她除了習慣北疆的風土人情,自然也是習慣了這裏的燥熱,對於自己還是不能說話這件事情,她似乎比之前還要坦然了,竟然出奇的沒有絲毫的影響,連她自己都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自己。
抿了抿有些發幹的嘴唇,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實在渴的厲害,想到小豆兒每日必上的冰鎮酸梅湯,再看看著炎炎烈日,她低頭加快了腳步。
穿過回廊花廳,走過長長的宮道,舒鶴殿便已經是近在眼前……
“站住!”
身後一道柔媚的嗓音乍然響起,鳳凰頓住腳步隨即回頭,入眼的便是兩人,一名青衣宮娥撐著潑墨梅花油紙傘,傘下的女人嬌媚至極,一身桃紅的宮裝,繁花似錦團團錦簇,那樣輕浮淺薄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卻說不出美豔動人,畫著濃妝的精致臉龐上一雙勾人的狐狸眼眼尾上挑,朱砂染唇紅的恍如滴血,頭上銀冠和項上的銀圈在陽光底下有些晃人眼睛,看到她轉身之時,菲薄的菱唇一勾牽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就是這樣清淺的一笑卻讓她整個越發的嬌豔,那樣的媚那樣的豔那樣的魅卻沒辦法讓人看低她,似乎她就是那罌粟花妖,美的勾人卻也能夠在同一時間夠了你的魂奪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