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5日。——我收到了一條來自京城的消息,說總理衙門已經向各國大使館傳話,表示自大沽炮台開火起,大清與各國已經進入了戰爭狀態。這條消息還未經證實,但如果是確有此事,那政府就是在不可挽回地走向毀滅。我簡直不敢相信朝廷竟然在政治上瘋狂愚昧到了這個地步。”
“6月29日。——今天我收到了來自京城向列強的宣戰書,雖然檄文是以皇帝的名義頒布,但我知道它實際是由皇太後起草。其內容如下:“我朝二百數年,深仁厚澤,凡遠人來中國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懷柔。迨道光、鹹豐年間,俯準彼等互市,並乞在我國傳教;朝廷以其勸人為善,勉允所請,初亦就我範圍,遵我約束。詎三十年來,恃我國仁厚,一意拊循,彼乃益肆梟張,欺臨我國家,侵占我土地,蹂躪我人民,勒索我財物。朝廷稍加遷就,彼等負其凶橫,日甚一日,無所不至。小則欺壓平民,大則侮慢神聖。我國赤子,仇怨鬱結,人人欲得而甘心。此義勇焚毀教堂、屠殺教民所由來也。朝廷仍不肯開釁,如前保護者,恐傷吾人民耳。故一再降旨申禁,保衛使館,加恤教民。故前日有拳民、教民皆吾赤子之諭,原為民教,解釋夙嫌。朕今涕泣以告先廟,抗慨以示師徒,與其苟且圖存,貽羞萬古,孰若大張韃伐,一決雌雄。連日召見大小臣工,詢謀僉同。近畿及山東等省義兵,同日不期而集者,不下數十萬人。下至五尺童子,亦能執幹戈以衛社稷。”
“7月12日。——我幾乎不吃、不喝、不眠,在床上躺了九天後,今天被城中傳聞喚起,傳聞說我被再次任命為直隸總督。這不可能是真的,我這樣說的原因有很多。不管怎樣,不論是待在衙門與否,我都應該留在原地不動。幾年前那番刻薄的話(李鴻章指的是他做議和大臣去日本和談之時,慶親王所說的一番話)似乎又在我的耳邊響起:‘是他惹出來的麻煩,現在就讓他自己去收拾吧。”
“7月13日。——本地的新聞界發布了新聞,證實了我被重新任命為直隸總督的傳聞。我的身體還很虛弱,不適合北上,我還是不去了。就這樣決定了。”
“7月14日。——我所有的家人都哭得眼淚汪汪,因為今天的報紙證實了任命的傳聞。”
“7月17日。——今天早上,我接到了太後的懿旨,終於這個讓人啞然失聲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命令我即刻啟程進京,還說國家現在處於危急存亡的關頭,急需我去處理。急需,的確!短短幾個月前,我在北京時他們不急需我,當時他們的確告訴我,如果我有什麼‘忠誠的’忠告,我可以提出來。但如果我想要說的話會違背‘聖旨’,我還是得保持沉默。我已經決定了,不去北京,即使逗留在這裏可能讓我付出的更多。”
“同一天,晚些時候。——我剛剛給太後發去了一封電報,內容如下:‘承蒙太後信任,實乃榮幸之至,微臣不勝感激。然臣不禁想起,在臣就任直隸總督二十多年裏成功建立起來的新行政體製,如今已毀於一旦。就臣目前的身心健康狀況,恐怕實在無法重挑此重擔。在當前危急關頭,朝廷尚需其他比臣更得力的人手。”
“晚些時候。——我通過袁世凱,又給太後發去了一份電報,詢問是否有可能將外國公使們從北京安全地護送到天津來。我還告訴袁世凱,他可以告訴太後,隻要我的健康狀況允許,我就會盡快北上。”
“7月22日,上海。——似乎我已經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可做,隻能遵從朝廷的旨意,為了一群我根本不支持的團體的凶殘行徑,再次向那些洋人卑躬屈膝、賠禮道歉。我天真地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再與這一類事情打交道了,但事實似乎是,我現在所麵對的困難和複雜局麵是我們此前從未遇到過的。出於對這些特殊原因的考慮,我應該是那個準備好用雙肩扛起這項任務的人。但是當我想到這整個困境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以及他們之前對我真誠無私的忠告不屑一顧,我就沒有什麼心情去做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