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裏是天空之樹,羽人的地盤。”白發老者站在徑直朝樹頂飛去的騎鶴身上,對身邊的少年說話,眼睛卻一直警惕地直視著前方。疾風將他的半尺白須吹得飄擺如幟,白褂被風吹得發出呼嘯的聲響。
少年緊緊地挨著老者的身子,在極速的騎鶴背上讓他總有一種隨時會掉下去的恐懼。不過他也隻是緊緊地靠著他,雖然內心有諸多恐懼,可眼睛裏卻出奇地平靜。隻是他不知道師父為什麼帶他來這裏,還是在他十八歲生日這天。
“羽人?”他輕輕地問。
但老者沒有回答他,耳邊隻有呼嘯而過的風聲。
直到無數支羽箭朝他們飛過來,老者才又重新開口。
“接住!”他伸手如飄忽之影,直接騰空抓住了那根根直取性命的利箭。少年也反應迅速地做出一樣的動作。雖然他略有緊張,但在抓住了第一支之後,眼神立馬冷靜了起來。
在那無數支羽箭的攻擊下,騎鶴的速度越加迅疾。羽箭越快,騎鶴越快,少年的手也如鬼影般越快。在那如同千軍萬馬的羽箭的包圍下,他如同與之融為一體,似天生的神手。老者滿意地看著他的反應,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直到騎鶴落到那天空之樹的一所大屋前,羽箭才徹底消失。老者走在寬如廣場的樹枝上朝大屋走去,少年的眉頭卻不禁皺了起來。
“師父,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少年不解地問。
“這裏是西雲風最後戰鬥過的地方,也是他唯一戰敗的地方。”老者像是想到了什麼難過的往事,聲音變得有些低沉,“這是我送給你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聽到那個名字,西雲蕭的眼睛忽然閃爍了一下。
被他接到那間宅院以後,這是他們第一次提到那個男人。至今他還能記得爸爸倒下去的樣子,他以飛鷹的姿勢撞向那個穿著黑鬥篷的麵具人,然後永遠地倒下。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這裏?他戰敗過的地方?”少年更加不解。
其實從有記憶到八歲那年他離開,他從來沒有任何關於他過多的信息。他知道他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候幾天都不見人影。在他眼裏,西雲風是一個有著溫暖眼神的經常抱著他去公園散步的好爸爸。雖然他有一條腿是瘸的,但那並不妨礙他在他心中高大偉岸的形象。
“他的腿就是在這裏受傷的。”老者喃喃地說,像在回憶一件不忍回憶的往事。
“你從來沒有和我提過我爸爸的事,你一定認識他對不對?”少年用渴望的眼神看著老者。
在那個麵具人踉蹌離開後,老者在第二天出現在他麵前。他親手葬了西雲風夫婦,然後牽著他的手,在他們的墓碑前沉默了片刻,便帶著他永遠地離開了那個充滿血腥的家。少年那時候並不知道他是誰,但他沒說,他也沒有問過。隻是他們一起住在那個有著一棵老槐樹的院落裏,他開始教他強身健體之法,並且讓他喊他“師父”。
但除此之外,他們之間並無過多交集。他一心想著手刃那個害得他家破人亡的麵具人,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他是一位出色的獵人,不過他一生淡泊名利,對那些榮譽沒有任何興趣。所以後來他就安心做了一個升鬥小民,娶了你媽,有了你。他一心隻想過太平生活。”老者說著,嘴角淺笑了下,“不過人的命運都是早就注定的,即使他躲了八年,總還是逃不過命運之手。”
“我爸爸是個獵人?”少年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是獵人聯盟最早的一批獵人,也是當初最優秀的。”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少年急切地想知道關於西雲風的一切。
“我想你不會想要知道的。”老者歎息了一聲,“好了,今天不是來回憶往事的,而是帶你上最後一課。”老者說著,徑直朝那大屋走去。
少年望著他的背影怔了半晌,才皺著眉頭緊跟其後。
“對付強大的惡魔最好的辦法,就是變成比他還要強大的惡魔。”站在那大屋前,老者深吸了一口氣,“一定要記住這句話!”
還沒等少年搞懂老者為什麼突然說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老者便已經推開了大屋的門,然後他便看到了大屋裏的東西。
“師兄,你怎麼了?你的額頭在冒冷汗?”遲然擔憂地看著西雲蕭。
後者像忽然從夢中驚醒一般,愣了一下,才擦了擦額頭說:“沒事,準備上岸。”
“這裏就是天空之樹?”我錯愕地看著眼前這棵參天大樹。
這哪裏是棵樹?分明是一座城堡——
如堅硬牆壁的樹根自淺水之上橫空拔起,根莖之大,站在近處就看不到左右兩邊。宛如一座大山般的樹幹以遮天蔽日之勢將萬物籠罩其中,抬頭望去,枝繁葉茂間似有無數間大房小屋藏匿其中。在我們的小船前,蜿蜒如蛇一般的木梯咬在樹皮之上直入雲霄,一股陰森之氣頓時壓下來,似乎在等待獵物主動走進它的嘴中。我們在這棵樹麵前如同螻蟻一般,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壓抑。
“土的原體在這裏?西雲蕭,你沒搞錯吧?”我驚慌地追上西雲蕭的腳步,他已經沿著木梯朝上爬去。在他爬上木梯之前,他的眼神中掠過從未有過的驚慌,雖然隻有一刹那,可還是沒能逃過我的雙眼。
究竟是什麼讓西雲蕭如此緊張?
西雲蕭沒有回答我,隻是回頭給了我一個噤聲的手勢。
直到我們爬了十分鍾,那些取人性命的羽箭從四麵八方射過來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們為什麼介意我說話。
“媽呀,我馬上就要變成刺蝟了,救命!”
“向上爬,不要停!”西雲蕭說話的同時,已經落到我的身邊,那些羽箭在離我的身體一掌之處,全都被他死死地抓在了手裏。
西雲蕭竟然赤手空拳直接接住了那些利器;在花千樹長刀的保護之下,蒼右也平安無事;遲然也一樣。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很明顯是這天空之樹上的主人不歡迎我們。但為了不讓自己變成刺蝟,我們都聽從了西雲蕭“向上爬,不要停”的建議。我不知道我們用了多長時間才爬到那百尺高的樹頂,但以我們的速度,如果去參加奧運會比賽絕對是毫無懸念的第一名。
的確如西雲蕭所說,爬到最頂端時那些羽箭就消失了。可這並沒有讓我感到慶幸,因為頂端的一座大屋前站著一排人。
我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神仙:他們著白色長衫,皮膚白皙如雪,垂腰長發披在背後,落在同樣是一雙純白色的翅膀中間,如錦緞一般柔軟;腰挎銀劍和羽箭,是我見過的世間最美的男子,如果不算背上多出的一對翅膀的話。
如果不是他們身後那座打開門的大屋露出來的東西,我早就不顧臉麵地朝他們撲上去,來個貼麵禮了。
二
“我們又見麵了!”為首的名為顏奐的羽人冷冷地看著站在最前麵的西雲蕭,他在那幾個羽人中長得最為俊美,星眉劍目,看著就讓人覺得一股清涼。身後其他幾個羽人的姿色也頗為上等,他們順勢拉起手上的羽箭,警惕起來的樣子更是帥爆了。
西雲蕭以沉默回應,但他的眼睛卻自始至終盯著羽人的身後。
“這是你第三次來到天空之樹,看來你還是不清楚來這裏的後果。”顏奐的聲音如北極之冰,明顯是在警告我們不該來這裏。我心裏覺得,他長成這樣卻躲在這種旮旯裏不讓人看簡直是種罪孽。
我不知道西雲蕭前兩次來這裏是為了什麼,但看他輕車熟路地帶我們來到這樹之頂端,我絲毫不懷疑他來過這裏。但我對於西雲蕭來這裏的過往絲毫沒有興趣,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樣。我看到大家也同樣沉默地望著前方,我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羽人身後大屋裏的東西驚呆了。
準確地說那東西是一棵樹,一棵形狀如同血管一樣並且仍在不停流動著的樹,整體透著血腥的紅,散發著無盡的邪氣,隻看一眼就讓人覺得頭暈目眩、無法自拔,像入了迷一樣。在那如血管一般的樹枝上,竟然還結著桃子一般大小的血紅色的果子!
“不死樹!”我驚駭地喊著它的名字。
聽到我的聲音,大家的眉頭皆是一皺。
我曾經在書上看到過不死樹的傳說,沒想到世間居然真的存在這種樹。
書上說不死樹乃世間至邪之物,由羽人世代守護。這至邪之物曆代受人覬覦,因為不論是人是妖,不死樹都可以讓他的修煉加速完成。可不死樹是至邪之物,食之成魔是它最大的特點。妖若食之情有可原,人就另當別論。不過說起來,如果你不介意食之成魔,那其實是長生之物。所以縱使為魔,千百年來也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在羽人的羽箭之下。他們前赴後繼,隻為走捷徑,讓自己變得更強。
不過書上也說,常人不可多食不死樹,一旦過量,輕則身體盡廢,重則直接暴斃。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千百年來還從未有過靠不死樹修煉的人。
我對不死樹倒沒什麼想法,讓我驚訝的是,原來這等至邪之物果真存在,還由世間至美的男子守護著,西雲蕭還竟然不止一次來過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