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暄入落針崖麵壁的時候,緣紫魚並沒有送她。即使那時候緣紫魚已經撐個拐可以勉力而行了。但緣紫魚看了看床木的單拐,還有大半身綁纏的白紗布。緣紫魚一聲輕歎,瞬時就熄了去送清暄的念頭。那天,整個中午緣紫魚都坐在圍穀的南崖,看著雲起雲落才把心中偶然生的那一種感覺隨風散去。
感覺中有無數輕鈴的輕笑,也有無數輕泣的哭聲,還有絮絮促緣紫魚加飯添菜的話語。緣紫魚心中不可能無情。隻是大道無盡,你是要輕裝上陣呢?還是背著一個個繁重的包袱呢?緣紫魚有時想,如果就此縱身躍入雲海中又能怎樣?很多人答不上來,因為他們不曾真的躍過。但他們並不乏想象,想象讓他們離懸崖越來越遠。清暄是如此想的,緣紫魚也是如此想的,當然還有一個人也是這麼想的。
清鬆峰的崖並不險,清鬆峰是一種美。因為崖間時有蒼虯的老鬆破崖而生,淩雲笑風拔星弄月。但采曦峰的崖卻絕險,四壁如鬼斧所切,遠見像平滑的劍的雙麵。一刺破雲,二刺射日,峰頂像是托著太陽一般。采曦峰上沒有樹,有的隻是一種花,一種草。花叫太陽花,成熟者有二米左右高,主杆成蒼黃色。主杆之上有枝,枝上生芭蕉葉,其葉色金黃。第一枝有四五葉不等,枝盡頭托著一盤子大小的大花。此花若菊,有無數細瓣絲蕊相互交織纏繞,其色嫩黃。
遙遙的被風一吹,無數嫩黃色的瓣蕊都抖得筆直。遠看去隻見峰上峰下,無數如芒的金黃光色閃動。當陽光與其連成一片,整個采曦峰都如同被籠罩在波瀾的陽光海洋中。而每每一層花浪盡,都會露出無數暗金色的石子,其實走近細看就並沒如此。原本這采曦峰地麵上長滿了太陽草。這草通體都是黑綠色,隻有草葉葉尖上生有金色光斑,才出現種種異態。
而此時,太陽剛從雲海之中一躍而出。撲麵而來晨光夾著無數碎金灑在這片太陽花海中更添宏大瑰麗。但見那太陽花海的中央卻有一點瑕疵,幾條繩索把幾朵高大的太陽花拉彎並攏。枝上的花團頓時都擠在了一起,一個淩空的大花床就這樣形成了。
顯然,有一點點環境有些狀觀,氣氛有些浪漫。隻是,偶爾會有一個大酒壇會從空中落下來,砸在地上碎得一地。酒氣漸漸濃過了花香。花香酒氣之間還有一個人,早已不像個人形的人。邋遢的胡須,星紅的眼神,暗淡的印堂,青色的道袍上布滿了揉碎的花瓣和酒漬。最可怕的是花床和地上的空酒壇子加起來也有三四十個了,這個人居然還在不停喝。汙垢的右手一掌就拍開酒壇上的封泥,濃烈的酒香一瞬間之侵心肺。海無涯舉起來對著裏麵的瓊液就狠狠灌了一口。這酒很香醇,落入腹中一陣滾燙。海無涯雙瞳中的紅絲更濃了幾分,整個世界在海無涯的眼中先是搖碎成一篷碎片,然後又一塊塊拚湊起來。海無涯隻能看見,碎了又拚,拚了又碎最後直到整個世界突然拚成了一個人的影子。
海無涯才突然睜大了眼睛,仔細的看著眼中這個黑灰灰的人影。無臉無麵隻有一張露在外麵的嘴透著一絲看不見的邪惡。
海無涯先是驚呆了,然後漸漸嘴角綻出了一絲微笑。這絲微笑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狂笑,狂笑之後是海無涯弓下身連連幹咳。
“你是應該笑。因為你等到了我。”黑影晃了晃,露在外麵的嘴動了動說道。
“我在喝酒!你難道沒長眼睛嗎?”海無涯沙啞的吼道。
“你是在喝酒,也是在等我。所以想喝醉卻喝不醉,隻因為我沒到。”
“你到了。難道我就醉了嗎?”海無涯紅紅眼睛總也看不透那濃濃的黑霧。
“你沒醉。但即我來的你很快就醉了。因為你需要一醉,才能做得到那事。”
“你說什麼?什麼事?怎麼醉?我要一醉!”
“采曦峰。寶物之一,四海遁甲。就藏在蒼劫真人書房的密室裏。每日人定他都會在密室中參修大五行劍訣。”
“我要那四海遁甲做什麼?”
“你沒有四海遁甲,你就鬥不過那緣紫魚。你鬥不過緣紫魚,你就得不到清暄。”說完最後一句話,那黑灰人影散做一團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隻是那最後一句話,落在海無涯的腦子中把整個世界都轟了個粉碎。海無涯腳下一個踉蹌就從花床上直墜下來,在快要落地的那一刻。海無涯在空中翻了一個筋鬥,穩穩落在地麵上。海無涯剛剛站穩就運步向峰上行去。
海無涯剛剛穿過一片采曦峰弟子居住的木房區。其中,一間的窗戶突然被一隻手推開。一個少年站在窗下看著海無涯匆匆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求一醉,就注定要醉了一生。”這個少年正是指劍無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