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馬蹄聲飛嘯而來,見他擋道,帶刺長鞭無情甩下,由右肩傷至左胯。
傷口烈烈疼著,隻這一鞭,便可叫不會武功的尋常人命送了半條。
“原來是個瞎子。”見他仍癡立當堂,馬上人放聲嗤笑著:“長的倒是貌美,可惜是個男人。”
“來,乖馬兒,一腳踹死他。”
那人拍拍馬首,勒馬前身立起,言下是準備將他踩死,猶如踩死一隻螻蟻。
慕容缺盛怒,欺身來至馬腹下,掌力送去,馬兒斃命,馬上人驟然落地,幾個翻滾之後,一摸嘴腮,牙齒已是落了數顆。
那人呸了一聲,牙齒和血吐出,招呼身後眾兄弟將慕容缺團團圍住,因著門牙缺失,說話時噝噝漏風。
“這隻會跪地求饒的中土軟骨頭裏,還有個硬茬子,倒是不多見。”
“你瞧著,我定會將你滿身骨頭拆了,喂……”
本來說是喂狗,話到唇邊,卻沒能出口,慕容缺伸手,隻一晃,便奪過他手裏長鞭,齊刷刷將他牙齒全盤敲落。再發力處,長鞭更如靈蛇,將他雙手縛住,甩了個四腳朝天。
滿目塵土裏,柔然國士兵麵麵相覷,終有個膽大的上前,抱了拳,僵硬怪異的施了個中土禮節。
“感情是位英雄,那倒是失禮了。”
“咱們顏聖女最重人才,隻要英雄有意歸順,來日裏……”
“來日裏封王拜相,論功行賞,不會虧待了我是嗎?”慕容缺冷冷接過話頭,那人正點頭稱是,斜裏卻又是一道長鞭甩來,重重敲在他背,方才慕容缺失神時被鞭甩過的方位。
“還不快走!”慕容缺厲喝,“等著見識中土人的骨氣和脾氣嗎?”
眾將聞言,即刻狼狽離去,慕容缺舉步,也正待繼續南行,身後卻腳步紛雜,被長街兩側的流民圍了個密密層層。
“大俠。”有人扯他衣袖,怯生生的聲音:“咱們有老有小,可否跟著你,求個周全?”
流離亂世,遍地皆是朝不保夕的難民,於柔然國人而言,生命猶如草芥,這刻見慕容缺神勇,便如溺水之人抱住了救命稻草,也管不得許多,紛紛聚攏上來,直如寒夜裏飛蟲靠近燭火。
慕容缺不語,仍是埋頭往前,身後人跟著,他走一程,便跟一程,一步不落。
慕容缺漸漸不耐,回身時萬分疲累,沙啞了問著:“你們要跟著我,到底跟到何時?”
有人囁嚅著回答:“跟到太平之地。”
“太平之地?”慕容缺反問:“風煙不滅,哪裏有太平之地?今日固若金湯,明日人家便攻了來。”
“家國淪喪,你們便避到天上地下,也求不得一個太平。”
身後人無語,慕容缺念著這最後一句,反反複複,竟是癡了。
是啊,逃避。手無寸鐵的人如此,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
龜縮到痛苦裏,沉淪了,放棄了,是否就可以將最初的信仰埋葬。
那若真是如此,為何卻不得心安,為何一路上兜兜轉轉,要尋了萬千個理由,強按了頭,不去看身後金戈鐵馬,河山踏破。
心念至此,眼前卻是清明了,複又瞧見了長天落日,衣衫襤褸的難民,還有十四歲從軍時最初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