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李輕愉說不上內心有多倉皇，眼淚直直地便落了下來。她一隻手捂住胸口，實在感到悶得厲害，卻還是強撐著想往陽台走。她另一隻手已無力地垂著，夠著頭睜大眼睛向樓下看去，一片空蕩。一口氣長呼出去，脫力。
李輕愉像沒有支點般癱倒在了遲鏞家陽台的地上，背後有遲鏞囤的紙箱墊了下，李輕愉以一種奇怪的半坐半躺似的姿勢卡在那裏。她看了眼天空，垂了垂眼，也不知道這一天九點的陽光怎麼會烈得如此厲害。可謂豔陽高照，實在不該是一條生命終結的好日子。
一個人內心該有多淒涼，多孤獨，才會選擇在這樣一個充滿陽光的大晴天離開呢。許是這樣燦爛的日光也無法驅散心中陰霾的人吧。原來，那時走掉的你，已經這般從容與決絕了。
幾分鍾，恍若隔世。
遲鏞拎了早點回來時發現家門大開，也無甚在意，隻是越往裏走仍沒見到李輕愉。走多幾步看見李輕愉的手機在地上，陽台那有散倒的紙盒和人影。
他急忙喊了一聲：“輕愉！”
李輕愉回過神，看到遲鏞出現在陽台。幸好，這一世他確實命運軌跡不再與上一世重合。
遲鏞看到李輕愉的模樣也很詫異，李輕愉瞧著很是狼狽，表情中有失措，但看他出現時又有種驚喜和寬慰的樣子。
遲鏞蹲下想將李輕愉扶起來，李輕愉借了力輕輕抱了下他，遲鏞一愣，嗅到李輕愉身上淡淡的酒精味，拍了拍她的後背，像哄小孩似地使她平靜下來。
突然李輕愉牛頭不對馬嘴地請求道：“遲鏞，過兩天陪我去趟米蘭吧。”
“好。”
遲鏞和李輕愉前些年來過意大利，但是從未一起來過米蘭。
他們在從米蘭大教堂出來後，在前麵的廣場上拍照、閑聊。
“其實米蘭對我意義重大，如果說布魯塞爾是逃離，米蘭就是我找回夢想，找回生活的第一步。在我曾經閉塞的過去裏，我看到過最瑰麗，最讓我動容的便是米蘭大教堂，那時我隻是一掃而過，並不知那樣華麗，那種風格的作品是出自哪裏，隻是想到若我有朝一日能站在那個地方，便已經能使我感激地落下淚來。所以當我第一次站在廣場看到教堂全景的時候，我真切地落淚。可這樣的時刻，也已經離我很久很久了。於是，後來我也忘了，迷失在我給自己的織網之中。”李輕愉這一旅途中便有剖心的意圖，她也不過多解釋什麼來龍去脈，隻是也不刻意藏著過去。
遲鏞雖對李輕愉口中所述有所疑慮，但是他並非蠢笨之人，之前種種，有李輕愉有意，也有她無意之間透露出的東西，都讓遲鏞了解到李輕愉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隻是他以為這是李輕愉在走失前的記憶。
“遲鏞，我一直很想問你，如果在平行世界，你選擇輕生，你會想要有人挽留你嗎？”
遲鏞沉思片刻，“我不想。如果是我做出了輕生的選擇，那一定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雖然很無奈，但這世間種種應是已然救不了我了。既如此，不如讓我這樣去吧，也是尊重了我那條生命最後的選擇。”
“那如果是我選擇輕生，而那個世界的我不認識你呢？你會去挽留我嗎？”
“我會的。即使你不認識我，如果我有那個機會，我會去告訴你你有多值得活在這世上，我會告訴你曾經在另一個世界裏，你助我良多，與你為友，我很榮幸，也很感恩。無論挽留後你最終會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尊重你，因為這是你的人生。”
李輕愉看著遲鏞，眼裏蓄了淚，她走上前深深地擁抱了遲鏞，這是她與遲鏞之間最深的一個擁抱。她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了出來：“我知道了。遲鏞，謝謝你！”
未能說出口的話是：
李輕愉說，謝謝你。李遂也說，謝謝你。
米蘭之行，便是我的告別。
驀地，心電監護儀的聲音清晰起來，李遂睜開眼睛，付蕊擔憂的神情還掛在臉上。
“蕊蕊，陪我回趟中國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