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娘走後,容嬤嬤呆呆坐在床榻上,撫了撫略微有些紅腫的臉頰,掉了一顆眼淚,很快又用袖口擦拭掉。
她開始細細回想過去,從家中敗落,到走投無路與夫君孩子一同賣身到侯府。
再到她與侯夫人先後有孕,被挑選入了奶娘的名列之中,再到後來那場慘烈無比的戰爭......
她是什麼時候起,忘了自己也是奴仆身份的?
侯夫人英勇,是巾幗不讓須眉的人物,她打心底裏敬佩。
能在侯府做奶娘,替夫人看護著姑娘,該是她這一生最榮耀,最值得驕傲的。
可她也惶恐啊!
就算家中沒有敗落之前,她也不過就是小門小戶的出身,如何能教養的好侯府的姑娘?
她隻能一點點的摸索著,一點點的聽著,一點點的打聽著,再慢慢的教著......
總怕姑娘行差踏錯,又怕姑娘傷了身子,怕姑娘冷了餓了,傷了病了,等姑娘大一些,又怕姑娘的言行舉止出了錯,怕她身子將養不好,怕她胖了,瘦了......
她對姑娘絕對是問心無愧的!
若說錯處,無非是她這些年,眼睛長在了天上,小瞧了些人......
江氏......
世子夫人!
呼~
她說的對!
前一二年時,侯爺和夫人就想讓她離去,主家想讓她走,無非就是覺得她教姑娘,教的不好。
可她卻昏頭漲腦的忘了自己是誰,死皮賴臉的拿著那份恩情做砝碼,硬是留在了侯府。
恩情總有磨沒的一日,若真到了磨幹淨那日,這府裏的主子,哪一個不能要了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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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飯過後,容嬤嬤一身體麵的來到杜夫人的麵前,低眉垂眼不複之前的傲氣,跪在杜夫人麵前。
“老奴今日來,是向夫人請辭的。”
“老奴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如今都成了家,有了娃子,早些日子就跟老奴來信,想叫老奴回去,老奴舍不下姑娘,所以一直未曾叨擾夫人。”
“昨個兒,家中又來了信,說是二兒媳做活兒時摔了身子,不大安好,想讓老奴回去搭把手兒。”
“老奴想著這十幾年裏,盡心盡力的照顧姑娘,卻對家中孩子有所缺失,如今也實在於心不忍。”
“還請夫人賞了老奴這個恩典,放老奴回家去吧!”
杜夫人不動聲色的瞧了朝露一眼,朝露扶起容嬤嬤,又退到了一旁,點了彩霞與她一道出了門。
“你是府中的老人,又盡心盡力的替本夫人看顧了清芳多年,縱是本夫人再不舍,也不能耽誤了你家中之事。”
“這就命人去給拿了身契,還有什麼要求你隻管提,本夫人和侯爺一直都感念著您的恩情,自然是不會虧待於你。”
容嬤嬤眉心跳了跳,小心抬眸瞧了一眼杜夫人臉上的那幾分笑容,有些恍惚,不真切。
這是要用恩賞買斷她與姑娘,與侯府之間的聯係。
也好!總算也能給子子孫孫留條路出來!
想明白之後,容嬤嬤便再次跪了下去,頭磕的真心誠意。
“老奴鬥膽,想請侯爺夫人,給老奴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一份恩賞。”
杜夫人目光如炬,盯著容嬤嬤那略微佝僂的脊背, 心裏的石頭算是徹底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