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王三十六年(公元前484年),吳王夫差十二年,夫差征全國之兵,準備大舉伐齊。夫差行前使人建新宮於句曲,並在新宮四周遍植梧桐,號曰梧宮。夫差使西施移居梧宮避暑,打算待已勝齊歸來,即於梧宮過夏。越王勾踐如約,使大夫諸稽郢率兵三千,從吳攻齊,亦已到達吳都。
吳軍將發,伍子胥諫道:“有越在,乃吳心腹之病;齊國,不過疥癩之患罷了。今大王興三萬餘兵,且又行糧千裏,以除疥癩之患,而忘心腹之病,臣以為此乃爭小失大也。臣恐伐齊未必勝,而越禍已至矣。”
夫差大怒道:“寡人發兵有期,老賊故出不詳之語,阻我大計,當得何罪?”
伍子胥退出歎道:“吳實無救了,何怪我出不詳之語?”
夫差意欲殺伍子胥,伯嚭密謂夫差道:“伍子胥為先王老臣,不可加誅。大王不如遣其往齊約戰,假齊人之手殺之。”
夫差道:“太宰之計甚善。”沉吟半晌,又道:“若伍子胥識破此計,推辭不往齊,即又該當如何?”
伯嚭道:“伍子胥直性之人,明知往齊必死,亦不會推辭不往。若其推辭不往,可以抗君命之罪殺之。”
夫差乃作書責齊伐魯慢吳之罪,命伍子胥往見齊君下書約戰,希冀以此激怒齊君而殺伍子胥。伍子胥頓識夫差借刀殺人之計,但卻領命不辭。伍子胥料吳必亡,乃私攜其子伍封同行往齊。
伍子胥來至齊都臨淄,入見齊簡公,致吳王約戰之命,遞上戰書。齊簡公看了戰書,大怒道:“吳竟如此狂妄自大?吳乃一子爵諸侯,膽敢指責我齊國,將吳使推出斬首,以消寡人心頭之恨!”
大夫鮑息悄聲諫道:“伍子胥乃吳之忠臣,屢次向吳王進諫不要伐齊,而須提防越國,吳王不納其諫,其君臣已成水火。今吳王遣伍子胥來齊,欲借齊之手殺伍子胥,以自免其謗。君宜縱伍子胥歸吳,令吳忠佞自相攻擊,而使吳王受其惡名。”
齊簡公道:“大夫之言甚是。”於是對伍子胥道:“相國乃吳之忠臣,寡人早已聞之,寡人豈能待慢相國?約戰之期,定於春末,寡人便不作複書了。”
伍子胥原與鮑息之父相國鮑牧相識,鮑息知伍子胥之忠,故諫齊簡公勿殺伍子胥。伍子胥從齊簡公處退出,鮑息追隨於後,私問伍子胥吳國之事,伍子胥不語,隻是歎息而已。伍子胥引其子伍封見鮑息,使伍封拜鮑息為兄,寄居於鮑氏,今後隻稱王孫封,不用伍姓。伍子胥臨行,對伍封道:“我數諫吳王,吳王不納我諫。我今見吳之將亡,汝與吳俱亡,無益也。”父子揮淚而別。
鮑息歎道:“伍子胥自知將以諫死,故預謀存伍氏之祀於齊國。”
伍子胥往齊國約戰尚未歸來,夫差已擇日於吳都胥門出軍,行至姑蘇台午膳。夫差膳畢,忽然朦朧睡去,做得異夢。一覺醒來,夫差心中依然恍惚,於是召伯嚭告知,道:“寡人晝寢片時,做有異夢,所夢之事甚多。寡人夢見身入章明宮(吳之一宮室),見有兩釜所炊之物不熟;又見有黑犬二隻,一犬嗥吠於南,一犬嗥吠於北;又見有一鉞一鍬,插於宮牆之上;又見流水湯湯(音‘傷傷’,水大的樣子),流於宮堂;又見後房有聲非鼓非鍾,聲若鍛工;又見前園別無其他植物,唯橫生梧桐。太宰為寡人占卜其吉凶!”
伯嚭稽首稱賀道:“美哉!大王之夢,應在興師伐齊。臣以為:章明者,乃破亂成功,聲朗朗也;兩釜所炊之物不熟者,乃大王德盛,氣有餘也。二犬一嗥吠於南一嗥吠於北者,乃四夷賓服,諸侯朝也。一鉞一鍬插於宮牆者,乃軍士盡力,田夫勤勞也。流水入宮堂湯湯者,乃鄰國貢獻,財貨充也。後房有聲若鍛工者,乃宮女悅樂,聲相諧也。前園橫生梧桐者,乃桐作琴瑟,音調和也。大王所夢皆吉象,且所夢凡六事,六六大順,預兆大王此番興兵伐齊,必定大勝而歸。”
夫差雖喜伯嚭阿諛,但心中終未能快然,又將所夢之事告知王孫駱,問其吉凶。王孫駱道:“臣愚昧,不能通微妙玄虛之事。臣聽說吳都城西北數十裏陽山有一異士,名叫公孫聖,此人多見博聞,且善圓夢,大王心上狐疑何不召公孫聖前來問之?”
夫差道:“怎見得陽山公孫聖多見博聞,且善圓夢?”
王孫駱道:“臣聽人傳說,吳都城西有一老婦,丈夫已逝,其子外出經商,逾年未歸。老婦日夜盼子歸來,一日做了一個夢,夢見其子正販一批貨物行至途中,卻突遇兩國交兵,一國軍士將其子抓住,說其子是另一國的奸細,被押至大營斬首了。老婦倏然驚醒,嚇得大汗淋漓,思念其子被斬首,便嚎啕大哭起來。有鄰裏婦人,聞得哭聲而來,道:‘老嫗因何嚎哭?’老婦以所夢之事告之。那婦人道:‘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中之事豈能當真?’老婦道:‘我子外出一年多未歸,雖未必被斬首,八成是出事了。’說罷又大哭起來。那婦人道:‘離此不遠,陽山有一異士公孫聖,多見博聞,且善圓夢。我陪老嫗到陽山走一趟,請公孫聖給老嫗圓一圓夢,如何?’老婦道:‘那就有勞汝了。’老婦隨那婦人來至陽山公孫聖處,將所夢情形敘說了一遍。公孫聖聽後道:‘按說汝子經商到了大營,贏、營同音,該是大大的贏利了,此乃吉象,何以會斬首呢?’頓了頓,道:‘不知汝子名字可否見告?’老婦道:‘我子名叫靣(同麵)郎。’公孫聖道:‘這就對了。靣字去掉頭是回,斬首是吉象,說明汝子靣郎不久就要回來了,而且經商大大地賺了一筆錢。某為老嫗賀喜。’老婦滿腹疑惑地與那婦人歸至家中。三日後,老婦之子果然是嫌了一大筆錢帶回來了。老婦歡天喜地,帶其子至陽山見公孫聖,奉上一份厚重的敬儀。”
夫差道:“如此說來,這公孫聖確有一些靈驗。煩大夫往陽山將公孫聖召至,為寡人前來圓夢。”
王孫駱道:“臣遵命。”馳車奔往陽山,找到了公孫聖。
公孫聖道:“大夫此來陽山,找小民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