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媽道:“她,嗯……她自然歡喜得很,小姐,你還是先把藥給喝了吧!”嘉怡點了點頭,周媽一手扶著她,一手端著碗,慢慢地將一整碗藥都給她喂了下去。
嘉怡喝過藥,才躺下沒一會兒,就說道:“周媽,我肚子裏脹得很,你過來給我揉揉。”周媽應了一聲,就坐在床邊給她輕輕地揉著,又拿了毛巾給她擦汗。
可是到了晚間,嘉怡卻越發地疼痛起來,小腹裏像是有一把刀子在竄著,汗出如濯,全身都濕透了,周媽跑來跑去,毛巾都換了幾條,叫了人也不來,急得不行,掀開被子看時,又似無異狀。她以前也有過一個孩子,不幸夭折了,丈夫去世後,也沒想過成家再要一個,因此一知半解的,隻會抱著嘉怡哭道:“小姐,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吧,哭出來也許會好一些,我,我這就給你叫夫人去。”
呂嘉怡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大口呼著氣,睜大了眼睛茫然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不停地說道:“不,我不能哭,現在不能哭,不可以……”
周媽想去扳開她的手,可她捏得好緊,扳不動,急道:“小姐,你放開手,我要去找老夫人來,她一定會有辦法的!”
呂嘉怡並沒有放手,失魂落魄地道:“我問你,下午,你去見媽媽的時候,她到底說了什麼?”
周媽道:“小姐,你現在問這些有什麼用?”
呂嘉怡急道:“你快說,快說!”
周媽看了她的樣子,也有些害怕,說道:“其實……其實下午我並沒有見到夫人,在路上碰到鄭瀉,是他轉告的。”
“鄭瀉……”呂嘉怡似乎有些明白過來,揪著自己的頭發,發瘋一樣的捶打床板,嘶吼道:“媽媽,她還是對我下手了!她騙了我、騙了我,這壓根不是什麼安胎的藥,她還是要拿掉這個孩子!鄭瀉這個王八蛋,他根本沒有去見媽媽!為什麼!長林,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
周媽毫無辦法,隻會抱了嘉怡哭,嘉怡鬧了一陣,漸漸地冷靜下來,忍著痛對周媽道:“周媽,別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去幫我找一個人,要快!如今隻有他才能救我,不錯,他說過的,要做孩子的父親,他一定會來救我!”
呂宅有三四道門,可眼下每一道都上了門閂、加了鎖,派了人看著,周媽心燎意急的,也顧不得體麵,哀哀求告,那些看門的人也很是為難,但為難歸為難,不管她怎麼求,就隻會勸,總是不肯給她開門。周媽心生絕望,坐在小池塘邊的大石頭上呼天搶地地痛哭失聲,不住口地埋怨韓三島這個時候卻偏偏不在宅內,哭了一陣,忽然想到宅子靠近溝渠的地方還有一個狹小的門,須俯下身子才能勉強通過,而且隻有她和韓三島才知道,老掌櫃在世時似乎也用過幾次,不知道如今還在不在。
事不宜遲,掌櫃的正在忍受煎熬,周媽眼前現出一道微光,身上仿佛也有了些力氣,立時從地上爬起來,邁開小腳,憑著記憶,向著那道門快步走去。
樹木叢雜中藏有一扇小門,高不逾五尺,掛著一把鎖,周媽一摸,錚明瓦亮,顯然是才被加上去的。門縫處幽幽地傳進來幾句歌聲,斷斷續續,她扒著門聽了片刻,明知此人極不可靠,但別無他法,隻得撲在門縫上輕聲喚道:“潘瘋子、潘瘋子,你聽到了嗎,我是周媽,給你送衣服的那個周媽呀,你來,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潘瘋子嘻笑著,卻不過來,宅子中似乎有人正打著燈往這邊來,燈影搖紅,穿過叢莽密菁,在周媽的臉上一閃而過。她回頭看了一眼,來人越走越近,就連說話聲都清晰可聞,便小聲將小姐的囑托隔著門,對潘瘋子說了,擔了十足的心,趁著來人走到門邊之前,悄悄地離開了。
她才離開,門外麵嘩啦啦一陣水響,歌聲戛然而止,有一個人影迅速地趟過水溝,向著警備司令部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