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著畫著,丁當的眼睛快要閉上了,手也停了。鳳凰喊:“丁當!”
丁當一驚,再次睜開眼,提筆畫著。鮮血不斷從她嘴角溢出,滴在地圖上。眼看丁當的生命在一點一滴流逝,鳳凰心痛不已。
丁當邊畫邊說:“我哥……怎麼還不回來?”
“快了,他知道丁當餓了,一買著包子就會飛回來的。”
“嗯。我想以後……天天吃一品香的包子,還想帶你們一起……去老家高郵,在高梁地裏……捉迷藏,醃雙黃鹹鴨蛋……給你們吃。”
亞男看不下去,背過身去抽泣,海萍抱住了亞男,月娥躲到鳳凰身後抹淚。
躺在鳳凰懷中的丁當麵帶微笑,畫著地圖,畫著畫著,手中的筆還握著,人卻仿佛睡了過去。鳳凰不忍再呼喚她,伸手緩緩到丁當鼻前探她鼻息,傷心地閉上眼睛。
等到郭春光抱著一紙袋包子撞開院門,發現客廳的大門是敞開的,丁當靜靜地躺在一塊床板上,身上蓋著海萍等人的外衣。鳳凰、海萍、月娥、亞男四人靜靜站在床板旁,悲傷不已。
郭春光舉著紙袋緩緩走向客廳,跪在丁當麵前,用顫抖不已的手把紙袋打開,放到丁當臉邊,強笑著說:“起來,丫頭。香噴噴如假包換的一品香包子都擱你鼻子底下了,別裝睡了,起來。”
眾姐妹抱住鳳凰,哭成一團。
郭春光握住丁當已經冰涼的手去接紙袋,邊流淚邊笑:“拿著,二十個,管不管飽啊?”一鬆手,紙袋掉在了地上,幾個包子滾了出來。
郭春光重新捧起丁當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不是說好等我回來的嗎?你怎麼能騙哥呢?咱們事已經成了,圖都畫了,鬼子的老窩就快讓咱給端了。哥這就帶你回高郵,睜眼啊,咱回高郵去,吃雙黃蛋去……”
客廳裏哭聲一片。
121
郭春光把一本自己寫的蒲公英計劃書和丁當未畫完的帶血地圖交給了方信忠。
“這本計劃書是我根據我看過的內容大概寫下來的。雖然不能像丁當寫得那麼完整,但大致內容已經在了。這張圖,丁當沒有全部畫完。”
方信忠拿起圖看了看,皺眉說:“恰恰是最關鍵的基地位置沒有畫出來。”
郭春光沉默了一會兒,長長地歎了口氣。
“不要緊,我會馬上向上級彙報,要求上級組織人員立刻到衢州、龍遊一帶的山區附近搜查。”方信忠說。
郭春光點點頭:“除非他們躲在地底下,否則我就不信挖不出這顆地雷。”
“要是能把這個基地一鍋端了,郭春光同誌,你可就立了大功啦。”
“啥功勞也換不回死去弟兄們的性命。”郭春光說。
方信忠歎口氣:“我已經向上級彙報了你潛入軍統組織,利用軍統力量配合我們共同抗日的情況,上級對你的做法表示肯定。”
“我早說了,上頭都是明理的人。一心隻為抗日,哪會計較得失。”
“不過,上級認為現在國共合作的基礎已被破壞,如果重慶方麵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可能會對你不利。所以,你必須立刻回到我們的隊伍裏來。”
郭春光一怔:“站長,咱再商量商量。十三釵現在對蔣介石消極抗戰積極內戰也很反感,殊途同歸,既然都是一腔熱血的抗日陣營裏的人,我想把她們爭取到咱們的隊伍裏來。”
方信忠想了想:“你小子不簡單,算盤打得比誰都精,我看可以給你加一個綽號,‘郭算盤’。”
梅機關裏,武田一身和服,站在那棵刻滿了劍痕的櫻花樹下,顧雪峰、鄒博庵、徐子晏三人站在他的對麵。
“知道這些劍痕代表了什麼嗎?”
三人沉默。
武田轉身冷冷地看著他們:“這上麵的每一道劍痕,都在向我死去的敵人致敬。”
顧雪峰和鄒博庵不寒而栗。
“三位應該不會忘記我說過,要是那個女孩不能把蒲公英計劃給我重新一字不漏地寫出來,你們全都要死!”
鄒博庵急了:“將軍,那女孩不是寫了嗎?不是全寫出來了嗎?至於後來又讓軍統的人給搶走,那罪不在我們啊。”
顧雪峰說:“如果不是將軍顧慮宮野蘭安危,沒有人能逃得出醫院。”
武田鷹般的目光射向顧雪峰:“顧先生是在指責我嗎?”
“是將軍教我,哪怕是自己曾經最親密的戰友,必要的時候也必須把子彈毫不猶豫地射出去。”
武田一時語塞,拔劍指向顧雪峰。
鄒博庵趕緊打圓場:“將軍息怒。雪峰也是因為地圖被搶而痛心,是擔心將軍的大計被他們破壞,這才會說出這等以下犯上的話。將軍大人大量,千萬別跟他計較。”
顧雪峰說:“雪峰佩服將軍過人的勇氣和智慧,相信將軍也是一個敢作敢當的人。這件事的責任在誰,將軍心裏很清楚。”
武田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如果不是你一次次剿殺十三釵失利,如果不是你親手放走了鳳凰,我需要為今天的事負責嗎?”
顧雪峰啞然。鄒博庵說:“雪峰!你知不知道明天日本華東野戰部隊司令部專員渡邊中將就要來梅機關聽取蒲公英計劃進展的工作彙報……”
“拿不出完整的計劃書和地圖,蒲公英計劃就成了一個笑話!”武田說。
徐子晏向前一步:“將軍隻需告訴渡邊中將,蒲公英計劃作為日軍最高等級的機密,不能完整地呈現給任何人看,當然也包括渡邊中將。所以,你必須將另一半的地圖另行收藏,不得示人。”
武田的神色為之一振。
徐子晏接著說:“至於剩下的半張地圖,將軍可責成顧雪峰限期追回,也算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鄒博庵說:“對啊對啊,要逮十三釵還得靠雪峰出馬啊。將軍,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臨陣斬將是為兵家大忌。”
“如果限期之內顧雪峰還找不回地圖,將軍再殺他不遲。”徐子晏最後說。
武田盯著顧雪峰,良久,抵在他脖子上的劍尖輕輕一劃,終於收回。顧雪峰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武田緩緩說:“你隻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