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上山巔,隻聽獅猩連聲歡叫,向下一看,果見獅猩前呼後擁的跟著兩個人向“白象崖”走來。
這兩個人,一個正是“瞎仙鐵笛”羅乙真羅大俠,另一個則是身著古銅僧衣,足登芒鞋,白眉長耳的一位老和尚。
“江南醉儒”領著三人快步迎了上去“瞎仙鐵笛”未容傅玉琪叩見,忙道:“琪兒快來拜見你外公……”
傅玉琪聽得不由一怔,在他記憶之中,就似從未聽父母談過外公之事,但師父之言,又不敢不遵,又不敢追問,隻得依言叩拜。
“瞎仙鐵笛”又轉臉向“江南醉儒”道:“高賢弟,這位乃是六十年前就負盛名的‘一指鎮江南’的萬老前輩……”
“江南醉儒”聽得吃了驚,但臉上卻是一片尊敬之色,任“江南醉儒”一生是遊戲人間的態度,此時竟也必恭必敬的拜揖道:“晚輩何幸,竟能得晉見前輩尊長……”
那老和尚,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方外之人,已如野鶴,這拘什麼禮呢?”
“江南醉儒”注目打量,老和尚麵色紅潤,神光充沛“江南醉儒”心中忖道:“這和尚果真是‘一指鎮江南’萬楚崧,那年紀豈不是快九十了,怎的此老精神卻如此健旺呢?”
“瞎仙鐵笛”望著“江南醉儒”道:“萬老前輩當年揚名武林,怕老弟你還未學藝呢……”說著又望著老和尚,道:“萬老前輩三十年前因為一件私事,同時感於江湖上恩怨紛爭,一時參悟禪理,乃棄家剃度三寶,法號宏普大師,自此以後,就絕跡江湖,是以江湖間誤傳,說老前輩已為仇家所害,想不到三十年後,我輩竟能親見前輩仙顏,實是生平大幸……”
“江南醉儒”道:“但不知羅兄在何處得遇萬老前輩?”
“瞎仙鐵笛”道:“說來真是機緣湊巧,在我們巫山別後,我獨往滇南,不料途中巧遇萬老前輩……”
宏普大師笑道:“阿彌陀佛,三十年來,我自己都把以往塵俗之事忘了,隻知身歸佛門,哪裏還記得姓萬姓千,二位快不要如此稱呼,叫一聲老和尚,老衲也就領情了。”
“江南醉儒”聽老和尚這麼一說,覺得這老和尚真的如出岫之雲,不禁微微搖頭,暗中歎息。
要知這位宏普大師,早在六七十年以前,就已名震武林,曾憑達摩金剛指的神功,擊敗江南七省黑道上三十八名高手的聯攻,使黑道人物,聞名喪膽,贏得了“一指鎮江南”的美譽。
六十年前武林中所謂南指、北掌、三友、雙鳳、五怪、一奇,這南指就是指的“一指鎮江南”。
這位六十年前與“黃山三友”,同享盛名,領袖武林的大英雄,如今卻在暮鼓晨鍾中,磨練得爐火純青的高僧,但在一見傅玉琪之後,依然不能免去骨肉之情,撫摸著傅玉琪的頭頂道:“想不到為了你們之事,又叫我重履人寰,這真是凡事皆由定數了……”微微一歎,又道:“看你們滿身風塵,眉目不開,難道有什麼變故嗎?”
“江南醉儒”心中一動,對老和尚不由得更加敬佩,當即便將珊兒失?之事說了一遍。
宏普大師微垂長眉,道:“老衲方才說過,凡事皆有定數,所謂緣來自聚,緣盡便散,一聚一散,莫不前定,也許那孩子另有機緣,你們又何必強求呢?”
幾人聽得,都領悟出此中道理,知道不易找到,經宏普大師這一指點,便彷佛如見明燈,心中頓時亮了,就是不再尋找,心裏也比較安心得多。
“瞎仙鐵笛”對獅、猩揮揮手道:“你們前麵開路罷,快去告訴老道姑,說有前輩高人,蒞臨黃山了。”
獅子、猩猩,聞言似極高興,吼嘯一聲,飛也似的領先奔馳而去,幾人跟著,也移動腳步,隨在獅猩之後,向“白象崖”走去。
再說珊兒那天被貞兒幾度譏諷之後,心中自是十分難過,但卻隻能默默地放在內心,好在她已飽嗜離亂之苦,對貞兒的譏諷,也就忍受得住。
後來在“紅花潭”貞兒又是一番冷嘲,她也沒有感到如何痛苦,隻覺得心中一陣茫茫然,孤苦無依,虛飄飄的感覺,心中說不出一種惘然若失的味道,就彷佛有數不盡的寥寂,無法排遣……。
一陣煦和的春風,掠過她的發鬢,吹得她一陣清涼,微微抬頭,想看看傅玉琪,但隻見遍山紅花,哪裏看得見他的影子?她搖搖頭,輕歎了一聲,施施然拖著沉重的腳步,沿著山穀,信步的走了去。
這時,她是既無目的,也不為什麼,彷佛彷徨無依的迷途羔羊,徘徊在歧途上……走完了山穀,又翻上一座山頭,下了山,又越過一道山澗,又走進一片鬆林……就在這不知不覺之中,不知走了多少路,不知走向什麼方向,抬頭望望天際,麗日已經偏西,額上鬢角,也已汗意盈盈,伸手擦了擦汗水,矮身坐在一塊山石上,心裏還是茫茫一片,對自己的出走,對那處朝夕相處的人,有點懷念,但思索他們的音容時,卻又是飄渺無據……-乏中,她走入了另一個天地,忽然看到了久別的父母,隻見父母手執長劍在跟一群自己不認識的人在力拚,自己想上前幫助父母,但卻動彈不得,彷佛身子被人捆縛在一棵大樹上,眼看著父母險象環生,心中大感焦急,突然母親手中的長劍,散發出一片赤金色的光芒,一陣削金斬鐵的聲音,敵人的兵刃,全被削毀,自己被那赤金的光芒,照耀得眼花繚亂……珊兒忙的用手揉了一下眼睛,睜眼一看,哪裏有什麼父母、敵人?哪有什麼散放赤金光芒的長劍?但見一輪豔陽,又自東方升起,正發出射金色光華。
她幽幽歎息了一聲,原來自己在山野中過了一宵,方才那些景象,乃是夢幻中事,她望著天上麗日,走到澗水邊,洗洗臉,飲了幾口清泉,又摘了幾枚野?充充饑……忽然腦中掠過一個念頭,她記起了曾陪“聖手醫隱”陸天霖到玉筆峰“天一上人”隱居之處采過藥,那地方奇花異卉,景色絕佳,這時,自己既無一定去處,何不到那罕見人跡的仙境中去呢?
心念轉動,她四顧了一下,尋找玉筆峰的方向,果見一座瑩晶透剔的玉筆峰,屹立遠處,這遠峰竟給她一種希望,心裏微微一笑,直向那玉筆峰行去。
這條路,雖是走過一次,但因她乃毫無閱曆之人,自然不知記認,這次重履舊地,依然處處小心,不敢大意。
她彷佛是遊玩山景般的,走一段,又張望一會,這一天來翻上“玉筆峰”來到那道阻路的峭穀之前。珊兒知道隻要翻過這道峭壁,那邊便是“天一上人”隱息的仙境了。
但珊兒自己知道,上次能翻過這道高有七八丈的峭壁,全是“聖手醫隱”陸天霖和“金翅大鵬”方雲飛的力量,如今憑自己一個人想飛渡峭壁,實是大不可能之事。
她仰頭望了望那矗立的石壁,又轉眼看了看那條沿著峭壁的石道,心中忖道,上次是為了尋找藥物,所以那樣急,現在我反正到哪裏都可以,又何必急於到“天一上人”那地方呢?現在何不先在這附近走走玩玩,玩足了,然後再慢慢的找路,或是慢慢的爬上這山巒,再想辦法找借力的地方,設法墜下去,不也是一樣嗎?
她如此一念,便決定了主意,休息了片刻,並不爬山,卻向那沿壁狹窄的石道走去,好者她身軀纖細,尚能勉強行走。
走了一陣,愈走草叢愈深,心中不免有點吃駭,翻手探腕,拔下寶劍,以劍護胸,膽氣登時一壯,繼續向前行去。
又走了三四裏路,山道突然向右一拐,地勢也陡然下斜,這時她心中漫無目的,也不怕迷失方向,把劍在手中揮了幾下,劍風過處,樹斷草折,她望也不望一眼,又向前走去。
這道山穀,急向下傾,走得珊兒,香汗直流,走完這條斜陡的穀道,珊兒已累得嬌喘陣陣。
這時正是山道盡處,眼前雖然還是重山翠疊,嵐氣橫生,但立身之處,卻是一塊平坦的山坡,山坡上古木參天,鬆濤盈耳,珊兒休息了一陣,隻覺腹內饑火中燒,環掃了四周一眼,不見有什麼山?,但鼻息間,卻覺有一股清香之氣襲來,四下搜望,隻見鬆樹上,鬆芝——,珊兒心頭大喜,適才饑餓無力的身子,陡然又是精神飽滿,連躍帶攀,爬到一株大鬆上,采得滿兜鬆芝,落地之後,剝著鬆芝吃,隻吃得她滿口生津凝香。
吃罷之後,精神才自恢複,一片散亂的心神才返體歸腔,靜坐間,才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響,宛如萬馬奔騰,又似大海怒濤……珊兒聽得好奇心陡起,傾耳一聽,這響聲正發自左側山後,珊兒翻身坐起,兩個連躍,已到山坡邊旁,隻見左側山上,倒垂三五條匹練,一條大的瀑布,水麵竟有七八尺寬闊,聲更是駭人,瀑布正前麵,是疊著幾層山峰,右麵卻是珊兒所來之處。
瀑布後麵,上連蒼峰,峰嵐接雲,嵐雲中還有一匹瀑源。
這條瀑布水長不高,直垂一、二十丈,珊兒在上麵俯首瞰視,在稠密的樹隙中,又以看到這瀑布疾馳而下,宛如天上之水,墜地之後,匡成一個水潭,再由水潭,又分出一兩條山澗,灣灣碧水,隱沒在綠蔭之中。
珊兒一看這山泉清瑩可愛,覺著喉嚨起了一陣毛,似覺口中燒渴,一緊小靴,沿著山邊,附藤攀葛,不一會便到瀑布腳下,隻見那瀑布直似自天上傾瀉而下,衝激到地麵的山石之上,反激湧出的山頭,也有三尺多高,那水花似拋珠似的四下飛濺,激出的聲響,更如連綿的春雷,隆隆震耳,珊兒站著望了片刻,渾身上下,已被濺出的水花濕霧,浸得濕濕的,發鬢、眉目之上,平添了一顆顆的小珠點。
這泉花瀑霧,給珊兒一陣沁心的涼爽,她高興得輕啟櫻唇,吸吮著那清甜的山泉。
珊兒一時興起,拾起拳大的山石,運足腕力,疾向那瀑布擲去,但見水光點動,一塊拳大山石,已穿水而去。
盡管珊兒沉靜,但她總還是孩兒家的脾氣,玩興既起,什麼也不顧,隨手又投出兩塊山石。
第三塊山石出手,她忽然心裏一動,暗道:自己用力擲出去的山石,擊在山上,怎會沒有回聲呢?難道力量不夠,連這瀑布也透不過去嗎?還是瀑布後麵,沒有山石呢?
她想到這裏,不由一笑,暗罵自己一聲笨蟲,這瀑布明明是沿山而下,怎會後麵沒有山石呢?既有山石,又為何沒有被擊的回音?
珊兒呆呆的望著那道瀑布,為這問題,怔怔的出神。
忽然間,一種新奇的念頭,掠過她的腦海,她想:除非那瀑布後麵,正有一個深深的山洞,而自己投出的石頭,也正巧投到洞裏去,如此,才不會發出回音。
但是她不相信,覺得不能有這巧事,迅速地又撿起三塊山石,分上、中、下三路擲去,山石出手,但聽上麵一塊,發出一聲山石相撞激的聲音,接著又是一聲石墜水中的啪通一聲之外,那中、下二塊,一點回音也沒有。
這一種試驗,使珊兒相信,這瀑布後麵,一定是個洞口……但為什麼這瀑布後麵,竟隱匿著一個洞口呢?她想縱令造物如何,也不會有此巧事!那麼,這洞口裏麵,又有什麼文章呢?
她年輕氣盛,好奇之心油然而生,暗自忖道:我倒要看看這“水濂洞”呢!看看水濂洞裏,有沒有孫悟空?
心隨念轉,人跟心動,她下定決心要穿越瀑布,到瀑布後麵一探究竟,當下打量妥地勢,一長身,隻見水花四飛,她人已越過瀑布,隻因地麵濕苔過厚,腳剛落地,猛的一滑,身軀向前一傾,人已摔倒地上,剛想用手支起身子,哪知臂腕竟而落空,手落了空,身形一歪,重心頓失,身不由己的向裏倒去,驚惶中,隻覺頭上腳下,直向無底深淵墜去,連驚叫都沒有來得及,人就摔昏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她在沉迷之中,隻覺得耳際響起一陣細細的溪流之聲,這水流之聲,——琮琮,宛似鳴琴一般,她心裏一陣迷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於是她無力地,緩緩睜開秀目,隻見一片白瑩瑩的光亮,再一細看,原來自己停身之處,是一座石洞,石洞的石壁,乃是一種罕見的白石,洞內地下,卻長著高有五寸的絨草,自己正斜躺在軟軟的絨草之上,她心忖道:虧得是跌在這草上,如若不然那就一定跌傷了……她想到此處,卻又不敢決定自己是否真的傷了沒有,便翻身站起,走動了兩步,擺擺腰,搖搖臂,覺著實在無異樣,心裏一笑,知道沒有摔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