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那雙眼睛,原本應該時時刻刻都在傳達著美好氣息的眼睛如今也隻剩下令人膽寒的白色與灰色。
“籲——籲——哢——籲——哢——”
大僵屍並沒有立刻享用到手的美味,而是用它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手中的食物,那白慘慘的眼睛中所散發出的奇怪氣息讓第六感敏銳的虞霽微微皺起眉頭,但大僵屍猙獰的麵孔和迫近的死亡根本不給虞霽去思考任何事的機會,她現在隻想著能夠快點結束這一切,哪怕安寧已經醒來,正拚了命地端著長槍往這裏奔跑也無所謂,她已經不想在這樣的困境中呆上哪怕一秒鍾。
而事實是,安寧還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軟塌塌地趴在金屬廢墟中,一根車梁還從他胸口的大洞裏斜斜地伸出來,如同一根枯死老樹留存在世界上最後的痕跡。而大僵屍也沒有立刻結束虞霽的痛苦,無論是用銳利的牙齒咬斷虞霽的脖子,還是憑借超長的力量把虞霽的身體從中間撕開的事情大僵屍一項都沒有做,它隻是用含糊不清的聲音低吼著一成不變的音節:
“籲——哢——”
沒有膽量自己結束生命,在一直流淌著的時間中找回一點點生的希望的虞霽艱難地瞪大眼睛,想看看這抓著自己之後就再也沒有動作的大家夥到底要幹什麼。
“籲——哢——”
大僵屍智商之高遠超虞霽的想象,她看到,大僵屍在注意到自己平靜下來之後,大僵屍的麵部表情也有了變化,如果在僵屍的世界中,緊皺的眉頭微微鬆開的意思與人類世界是一樣的話,那麼就表示大僵屍此時的心情不錯。
“籲——哢——”
虞霽忍受著從大僵屍身上散發出的腥臭味,用哼哼一般的聲音小聲嘀咕道:“你會說話?”
“籲——哢——”
“你就會說這一句?說點別的好嗎大姐?之前你逼我跳樓的時候說話不是很順溜嗎?”
“籲——哢——”
“誒?”
雖然大僵屍發出的還是同樣的聲調,但虞霽能很明顯地聽出那聲“籲——哢——”的聲調低垂了下去,就像狗雖然也隻會汪汪叫,但也能根據它叫聲的高低來分辨它是餓了還是想女朋友了。
女人的第六感讓虞霽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她試探地張開嘴,用誇張的口型和極慢的聲音說道:“虞——霽——”
那是她自己的名字,虞霽覺得這個變成怪物的紀西廂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了,雖然這是一個讓人垂頭喪氣的猜測,但如果能以此為契機進行人類與僵屍之間第一次交流的話,今年的諾貝爾生物學以及和平獎的得主就能夠確定了。
“籲——七——”
果然不出虞霽預料,這隻大僵屍就像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變成怪物的她想要找回證明自己還有理性的語言能力。
“不是籲七,是虞——霽——”
大僵屍閉上嘴,從喉嚨中發出難聽的“咕嚕”聲,如同咽炎多年的老頭在說話前清嗓子一樣,這樣做的成果竟出奇的有效,大僵屍再一次發出那聲音的時候,虞霽都忍不住應了一聲。
“虞——霽——”
“誒!”
“虞霽——”
“很好,繼續。”
“虞霽。”
“good job!”
虞霽的原名被大僵屍說得越來越清楚,很快,虞霽就感覺到那根本就是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與自己打招呼,而隨著聲音越來越清晰,大僵屍臉上的褶皺也慢慢鬆弛了下來,如果說之前的大僵屍猶如三百歲的老妖精,那麼此時的它就是喝下返老還童靈藥,回到四五十歲樣子的老女人,雖然還沒什麼魅力,但好歹有個人樣,甚至能從幾條鬆弛的線條中想象出她還活著的時候的美麗。
大僵屍咬住牙關,緊緊抿住滿是裂口的嘴唇,拚盡全力抿著的嘴唇看起來好像彎起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
“嘟——噗——哢——”
“嗯?”
“哢——啦——唔——”
銳利的長槍刺穿了大僵屍的喉嚨,帶著屍臭的血與其他五顏六色的液體噴濺在還沒有來得及轉換成震驚的微笑上,濕濕涼涼的觸感迫使虞霽的心從溫暖的亞熱帶瞬間來到南極圈。
“吼——”
這並非是大僵屍的哀號,虞霽覺得那是大僵屍說了一個字。
喉嚨被刺穿並不能給僵屍造成任何傷害,但喉嚨被刺穿的那一瞬間,虞霽感覺到眼前有一道極其優雅的弧度在向這個世界釋放一個靈魂最後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