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英,難得起得比她早。
她起床去洗臉刷牙,看見招英站在瑜伽墊上做早操,跟著電視機裏的人做著相同的動作,嘴裏在喊:“一二三四,二二三四。”陽台上的洗衣機發出嗡嗡的聲音,似乎在為它每日辛苦勞動表達不滿。
文晨去廁所刷牙。牙膏已經沒有多少,她費了一點兒勁才在牙刷上擠出一條短短的白色膏體。她抬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一個晚上的好眠,黑眼圈似乎淡了點兒。
她正在刷牙的時候,聽到客廳裏傳來招英的聲音:“晨晨啊,我幫你把你昨晚脫下的衣服放進洗衣機裏洗了啊。”
文晨咬著牙刷應了一聲好,隨即她就想到什麼,立馬抬頭。她用水杯往嘴裏送了一口水再咕嚕咕嚕吐掉,連嘴巴都來不及用毛巾擦幹,就匆匆跑向了陽台。
她一打開洗衣機機蓋,洗衣機就自動停了下來,衣服隱藏在泡沫與汙水之下。她伸出手在一堆衣服中找尋了很久才找到她想找的那條褲子,褲子在洗衣機的強力轉動下已經扭成了一團麻花。她微皺著眉頭,把扭成麻花的褲子勉勉強強地恢複成原樣,然後把右邊褲子口袋裏的東西掏了出來。被掏出來的一堆東西,是一些零錢還有一張已經被水浸泡得不成樣子的白色卡片。
她看著手裏那張皺得厲害的名片,名片上的印刷字體早已經模糊不堪,隻有一個季字還缺撇少捺地殘留在上麵,依稀能辨認出來。
文晨用大拇指指腹摩挲著不再光滑的名片表麵,站在洗衣機前愣怔了好一會兒,才發出微微的歎息。
對不起了,韓季星。
緣分就是這麼離奇。
招英在聽到動靜後,也走到陽台上來。她看見文晨手裏握著幾張濕透了的紙幣和一張白色的不知道是什麼的紙片,心裏有些戚戚然。她的直覺告訴她,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晨晨,對不起啊,我忘記摸摸你的口袋了。沒有洗壞什麼吧?”
“沒有,沒事……沒關係。”
文晨一連說了三個沒字,讓招英更加意識到她犯錯了。她走到文晨身邊,將文晨握著東西的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掰開,她看到了那張皺成一團的名片。她把那張名片鋪展開來,同樣隻看到了那個季字。
“季?晨晨,這是?”
“在日本旅遊時認識的人,他給了我這張名片,說希望回國後繼續聯係,然後結果你也看到了。”文晨苦笑了一下。
“那,那你沒有存他的電話號碼嗎?”
文晨語氣中帶有些許的遺憾:“還沒來得及存下來,電話號碼就被水給衝走了。”
“對不起啊,晨晨,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看到招英愧疚的模樣,文晨反而開口安慰她:“我說了沒關係啊,本來就隻是在異國他鄉偶遇的、交情不深的路人而已,名片壞了也就壞了吧。”
她扯了扯招英苦著的臉:“不要愁眉苦臉了,我才沒有那麼難過呢,來,給姐笑一個。”
韓季星,對不起啦,這是天意。
招英對文晨笑了一下,可惜笑比哭還難看。
宋民佑主動聯係文晨時,已經是文晨回來一個星期之後了。那個時候,文晨已經告訴了招英答案。
招英在文晨回來的第二天就直接問了文晨:“你想好給宋民佑的答案了沒?”
文晨伸出左手向她比了個V,招英瞬間就明白了。在很多人的意識中,V就是yes,可是在文晨和招英之間並不是這樣,V是2的意思。對她們而言1是yes,2是no,所以文晨選擇的是no,答案是拒絕。
招英在知道文晨的選擇後,為宋民佑感到難過與同情的同時,在心底某個小角落卻又隱隱約約感到喜悅。她的心就像打翻了調料瓶一樣,五味雜陳。
“對不起。”
文晨拒絕得很幹脆,沒有半點兒拖泥帶水。她清楚地看見宋民佑的表情由期待變為淡然,最終露出無法掩蓋的失落,任由它從心底躥到臉上。
“我能問一問為什麼嗎?”
“一個人有時候單身久了,就不太容易接受別人闖入她的生活了。又或許是我在前一段感情裏陷進去太深,還沒有決定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文晨吸了一口氣。
“雖然你拒絕了我,我很失落,但是你的解釋又讓我感覺我還有些許機會。”話雖然是對文晨說的,但其實卻是一段自我安慰。
宋民佑想起他見到文晨失戀的時候,他去白鴿公園喂鴿子,看到一個女生蹲在白鴿公園裏抱膝大哭。她哭了很久,久到宋民佑把手中的鴿子飼料都喂完了,卻依然看見女生蹲在那裏默默流眼淚,好像要把體內的水分全化作眼淚,流幹為止。
他走過去遞了一張麵巾紙給她,幾秒鍾後,蹲著的女生才伸手接過紙巾,說了一句謝謝。宋民佑沒有轉身離開,就這樣看著她用麵巾紙擦幹眼淚,然後站起身,右手緊緊捏住那張被眼淚浸濕的紙巾。
他這才看清楚這位在他麵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女生的麵容,他愣了愣,因為他很熟悉這張麵容,他努力地在腦海中搜索與麵容相對應的名字——
10號,文晨。
平日裏,他常去一家蛋糕店買芝士蛋糕。有一天他去結賬的時候,戴著10號胸牌,胸牌上麵還寫著“文晨”兩個字的收銀員對他說:“先生,你每天都吃芝士蛋糕不膩嗎?要不要試試我們店裏的抹茶蛋糕,同樣很好吃。”
他看著她一臉認真誠摯的樣子,嘴角含笑,眉目溫和,眼睛亮亮的,跟往日裏見到的那些神色淡漠的收銀員完全不一樣。他不忍心拒絕眼前這個麵容誠懇的姑娘,然後就鬼使神差地把芝士蛋糕換成了抹茶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