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君如三月新柳使人相思 (1)(2 / 3)

跟朋友通電話,問,我們去打雪仗吧。她懶洋洋說,我怕滑,還有衣服誰洗。我說,我們殺狗來煮湯喝吧……她嬌滴滴說,你真不愛護小動物。嗚呼,我的下雪天,隻能窩在家中寫這等心有不甘的文字!

我辜負外麵的大雪,尤其辜負我心中的雪。

除了賞雪 還要賣炭

朋友看了我大雪寫的一篇閑情逸致的小文章,非常不滿,說我將小資情調帶到古代。我覺得他所言極是,因此寫字如下。

古來風雪交加,都不是好事。賣炭翁將瑟瑟站在城邊賣炭,盡管發抖,仍希望雪不停,炭能賣出;做小手藝小買賣的走街串巷的,這樣的天氣,隻好歇攤子在家,鍋裏沒米下了,孩子哭著跟爸爸要饃饃;扛長活的,做一天工拿一天錢,這樣的日子,隻能拿著破爛口袋,去相熟的米店賒;做針線的大嬸姑娘,窮門窄戶,用不起火爐,凍得拿不起針線,戳破了手;乞丐在屋簷下麵避雪,清晨,往往無聲無息地凍死。

不是所有人都租得起船,雇得起童仆,到西湖賞雪。穿鬥篷、拖裙裾的小姐踏雪尋梅回來,大概不會自己洗被雪和泥汙了的衣裳。更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狗肉。

現在也一樣。飯店裏一個小女孩,寒假在廚房幫忙洗碗。生意最好的時候,她累得哭。不可能讓她用熱水洗碗,冬天的小手凍得通紅,全爛了,爛的口子裏流著膿水。我叫媽媽不要讓她做,媽媽跟我說,她是在掙下學期的學費。我叫她帶塑膠手套,晚上抹凍傷膏。她一直很懂事地微笑,笑臉紅紅的,不知聽進去了沒有。她媽媽在飯店外麵賣菜,家裏三個孩子。夏天這女孩就去擺水果攤子,賣西瓜。在烈日下麵,賣一個夏天的西瓜。這種時候,我們才知道自己力量的微弱,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同情虛偽,因為我幫不了她什麼,我隻能將自己幾件小衣服和鞋子給她。我說可以來我家玩,我借書給你,她還是微笑著,並不答應。

下雪,她媽媽今天不能出來賣菜了。小女孩走回家,她會不會覺得路滑?

我知道因為那天的雪,和最近領導的視察,要清潔工人一個上午將雪清除幹淨,並且城管的人,開車巡邏,清理街道邊的攤販。這麼冷的天,還有婦人出來賣饅頭,城管將她的攤子搬上車,我聽見婦人一邊追、一邊罵、一邊哭。

下雪,不僅僅是能看雪的。還能賣炭,隻要不遇見城管。

我寫這樣的文字,知道不美,但是這也是我想說的話。不為了證明或者指責什麼,不想說體貼底層,這樣的詞彙讓我羞愧。寫這樣的文字換來我一時良心的平安。我永遠記得下春雨,弄濕了新衣裳,我氣得罵天,媽媽跟我說,旱了這麼久,農民高興死了,你這叫不知民間疾苦。

我仍然不那麼知道民間疾苦,往往隻將目光看到自己的肚臍,不可救藥的天真和風花雪月,但是,真的,我願意,將目光看向整個世界。網師園的魚兒和我

最初聽這個名字,怎麼聽,都是往事園。

一直到在窄弄長裏尋常巷陌裏看見牌匾,才發現,是網師園。

去的時候,即將黃昏,來不及去一一細看篆刻的文字和出處,就索性成一個謎了。不管為什麼,有這樣誤會的一個名字。

誤會,是美好的。

這樣一個黃昏,這樣的園子,我帶著誤會來看。看我的往事、往世。

小小的法國小孩,三兩歲,粉白的小手臂,咿咿呀呀要去爬一溜小山。

他的大胡子父親,背著寧采臣那樣的竹木箱子。裏麵,是另一個小寶貝。

走進來的時候,沒覺得他們不合適這座古典中國的園林。

因為如此優遊自得。

不像是官宦府邸,倒像是家道殷實一點的人家。地方是窄了一點,但不見逼仄,重重疊疊,細細碎碎。盡管我是路癡,沒有方向感,但明白在中國園林中,沒有死路和絕境,哪裏看不見出路,哪裏就有路。

我像是離了家,又忘了舊路。

我看倦了詩書,也走倦了風物。

我要在這樣慵倦的臨池的美人靠上歇息,通體舒泰。這樣的氣場使我舒適,像坐在自己熟悉的一張舊沙發上。

風住塵香花已盡。茶花開得正好,灼灼的,白的、紅的。白茶冷冷開幾碗白雪,在靜夜裏對看也是好的。落花堆積在碎石子路上,沒有人驚動它。

園子正中是一個小池塘。尖尖的荷葉悄然露出水麵,好像沉睡在水底的鳥兒,伸出來它的喙。也有舒展開來的,小朵小朵,還來不及鮮綠,像是睡在波心的烏雲。

有一對小情侶。女孩子不住買餅幹來,揉碎著逗喂池塘裏的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