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青春叛逃事件簿 (4)(2 / 3)

但我絕對沒有想到,電影會對我變得這麼重要。

和十七歲相比,我字寫得更快,但已經不是完全出自我的心靈需求。我能一日萬字,但我寫情書時擠不出幾句。我不能再說永遠,我恥於言說愛,因為我知道,永遠無法企及。而愛,無法言說。

我要說,我的朋友沒有增加。當然,我周圍有很多善意的,愛護我,了解也關心我的人們,但是我們之間是如此飄忽。我很難在痛哭時找到可以倚靠的朋友,毫不介意地說了再說。和十七歲時相比,我更加孤單。

和十七歲時相比,我更成熟了。我的小學數學老師說,之前遇見我,頭幾句話就問他的心境感觸,現在我問的是日常景況。我學會了寒暄。

我想說,我的激情消退,我不再能追著一個人長年累月地跑。但是,我壓抑下去的希望如此之多,我懷疑我的中年來臨時,危機會很可怕。

和十七歲時相比,我什麼都沒變。

和十七歲時相比,我麵目全非。

顛沛流離一如既往

昨晚發現我在自己版麵不能發留言,今天險些不能進來,因為該死的,說我密碼出錯。

新年開始,西祠就給了我接連的驚嚇,不是驚喜。

有一個多禮拜沒有寫字了,我敲擊完以上兩行,微微的怔忪,又看了一遍,熟悉又陌生。

昨天的這個時候,我正在泰山腳下,清晨八點,在人跡罕至的孔林。陰風,冷冷的陽光。千百年的老鬆樹,長出橫劈的虯枝來,好似八大山人的構圖。樹皮都開裂了,深刻的縱紋,根基不穩了,培上了水泥。走在厚厚的鬆針上,到處都是土包,都是孔家的後代。子貢守墓的草廬,被翻修一新。我沒有景仰之心,因為從小時候看蔡誌忠的漫畫起,我就心仰道家。太多的教條和規矩,我是不喜歡的,不過也就是一個大一點的土包。我走出祠堂的時候,突然自己笑起來,這就是李宗吾說的,千秋萬代被後人供起來吃冷豬肉了。

人們都說,出行能使人心境寬闊。也許是的,反正我出來一個多禮拜,心情是好了很多。我還記得,在家的一個晚上,心裏灰暗絕望到極點,失望不是對世界,而是對我自己。淩晨在線的朋友徒然安慰,卻一點也沒勸解。自從三個月以來,我時不時這樣,連話都快不會說了。經常對著電話,支支吾吾,就像我小說裏寫的,嘴巴裏的流水線壞掉了。詞彙、順序、結構、意義,全都像水泥一樣哽住我的喉嚨。我不會說話了。

自己看自己,和別人看自己,有時候,是全然相反的。上一回,一個麵熟的人,我們初次寒暄,他對我說:“你的活動能力很強啊。”那是個清秀的男生,但這一句話,已經使我接近的興致都敗了。我不知道為何他如此看我,或許在別人眼中,我確乎是這樣,但是我知道尷尬、羞怯、疲倦、恥辱和厭煩。

出來這麼多天,四個字:顛沛流離。

我不記得我睡過多少張不是我的床,也不記得我吃過多少不認識的人的飯。我手裏隻有兩本書,都是捆紮之後剩下的,一本是《電影的元素》,一本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都是舊書了,翻檢得軟軟的,摸在手裏很舒服。看得困了,我就把書翻過來,把《處女泉》裏那個不在乎地平線平分畫麵的老頭搖樹蓋在臉上睡了。

車在搖搖晃晃行駛,那些光禿禿灰蒙蒙的土地和村莊,那些封凍的河流和池塘,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我沒見過其他國家的農村,但是我覺得這些農村很醜。雜亂的樹和草,黴綠的水溝,沒有規劃的呆板的房子,以及那些鮮豔的招牌。有人說,中國的農村,割斷了傳統的脈絡,又承接不上新的美感。我是喜歡伊朗電影裏的那些村莊的。白白的牆,藍色的門框,窗台上小盆小盆的鮮花。我也喜歡那些麵孔,有點肅穆、平和和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