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卻並未答話,緩緩起身之時,將木桌上的石碗端起,然後放在王生手上,旋即笑著邁步而去,直接是笑著踏入河中。
王生惦著手中石碗,抬頭看著他眼中遠去的老者,嘴角微翹,泛起一絲笑容。他知道,剛才的東西,對方已經明白。旋即將石碗反扣在木桌上,走出船艙,拿起劣跡斑斑的竹篙撐船向著百生河上遊劃去。他口中聲音漸漸傳出:“百靈朱砂千古腸,十代青絲萬丈腰,七月辣梅一月敗……”
秦臻雙目微閉,邁步間如同踏在河水上,悄然而過。此刻他身上沒有半點修為露出,但他腳掌落在河水上卻沒有絲毫沾水之意,猶如懸空。可他腳步落下之時,以他腳掌心為中心約麼一丈範圍內的河水都會微微下沉,如同他的腳下並非真正的懸空。
“岸寬百丈,可實際卻並非百丈,怕是這百靈也非百靈!”秦臻口中自語,方才的一切看似尋常無比,可隻有他心底清楚,實際的危險遠比之前憑空出現的那股壓力還要來的恐怖。若非他及時明悟這十萬的深意,怕此刻他已經葬身百生河中,也斷然不會如此踏空過河。
可他清楚,這場與王生結下的因果,遲早要了結的。
“石碗酒水…”
秦臻喃喃自語時,臉上浮現了笑容,可下一瞬,這笑容便徹底凝固了,與此同時,他身子也僵住,抬起的腳步此刻卻無法落下。
“九萬九千九百九十八,還差一步!”驀然地,秦臻冷汗侵濕衣衫,河岸陰風吹來時,一股冷意襲來。他明顯感覺到,此刻自己站著的地方開始下沉,尤其是腳掌四周竟有著森然的指骨從暗紅的河水中攀爬而上,向著他腳掌而來。
這些森然的指骨,赫然與他之前在岸邊看到的手指一般無二。指尖倒生反刺如魚鉤,一旦被掛住便可皮開肉綻,看著這一幕,不覺間秦臻便是發現自己的後背濕露露的。
咬咬牙,秦臻明白隻需一步踏上河岸,便可安全到達。可一旦他腳掌落下,此段因果便永遠也不可化解,也無法化解。半程十萬丈,他便要十萬步來償還,因這十萬步牽動了那十萬紋銀之果,因果了了,若無法償還便欠下的更多,日後付出的代價更大。
“果然!”秦臻猛地轉過頭,他瞳孔驟然一縮,遙遙可望的百生河上,灰色籠罩,但依稀可見其上一艘船隻搖曳其中,船頭站立的身影赫然便是那撐船的王生。
陰風呼嘯,王生端著石碗向著秦臻微微躬身,將石碗中的酒水一飲而盡,然後順手將石碗拋入百生河中,激起層層暗紅浪花。石碗落下處,漣漪蕩漾開來向四周擴散。
與此同時,秦臻腳掌下陷的更多,暗紅的河水蔓延而來,四周出現的指骨更多,骨骼摩擦之音更濃,更刺耳。河水蔓延,順著空蕩蕩的虛無,逐漸流向他腳掌邊。河水緩緩侵濕了鞋子,那一絲被侵濕之處,指骨順勢攀爬而上,尖銳的指骨眼看就要刺骨他腳掌上。
“哈哈,你將石碗丟入百生河,我又豈能沒有!既然你想將這場因果攪的更深,我便成全你!”驀然的,秦臻布滿皺褶的手掌在腰間一拍,一根利刺便出現在他掌心。
看著噬靈蜂的利刺,秦臻嘴角泛起了笑容,這便是他的應對之法。一手抓住利刺,在掌心一刺,鮮豔的血液徜徉而出,染紅了利刺。旋即將利刺向百生河中一扔,他抬起的腳掌也在利刺掉進百生河的瞬間,落在了河岸上。
河水中,指骨夾空,旋即被蔓延而來的河水淹沒,徹底消失在了暗紅色的百生河中。
遠處,王生看著此幕,臉上的笑容緩緩僵硬,他知曉,此番博弈敗了,十萬丈換十萬步並為成功。但,漸漸的,他臉上卻又再度浮現了一抹笑容:“這半程的十萬步,但願你到時候不要忘記。”
喃喃自語間,他揮動竹篙,撐著船隻向灰色霧氣中行去,漸漸消失在灰色之中,消失在了百生河上。
直至王生消失,秦臻才轉過身來,可他的目光卻沒有看向遠處,而是看著此刻插在河水中,如同柱子一般矗立的鮮紅利刺。
半晌之後,秦臻轉身離去,並未將利刺抽走,而是將其留在了河水中,任由它逐漸被暗紅的河水侵蝕,成為了暗紅色,也最終被淹沒在了灰色的霧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