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起她時,阿茴一側頭就能看到她線條好看的下顎,午後的日光灑在那張因重傷還顯蒼白的側臉上,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阿茴瞧得臉一紅,吐舌道:“都尉才不皮糙肉厚,都尉是阿茴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
她曾在城主府的院子裏見過一種蘭花,其葉如劍,鋒利又堅硬,鐵樹似的一大株,開出的花卻純白如雪,綻在劍葉堆疊的最中央,一大簇一大簇,美得驚心勤魄。
府上的下人想采摘,花叫劍葉擋著,都輕易摘采不到。
見到渾身是傷,她幫忙包紮都害怕得直發抖,還反過來安慰她的樊長玉時,阿茴就想到了那葉片如劍的蘭花。
她想,也隻有話本子裏那樣的蓋世英雄,才配得上都尉這樣好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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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五依舊昏迷著,樊長玉去看過他後,又親自問了軍醫謝五的情況,軍醫說傷成那樣,撿回一條命已是不易,他左臂挨了一刀,手臂雖還在,但裏邊的骨頭都斷了,便是傷好了,那隻手也廢了。
樊長玉看著病榻上的少年,想到當日情
況那般兇險,他還帶人出來救自己,心底便覺著難過。
但他身中數刀,還能保住一條命,已是幸事了。
樊長玉微紅著眼道:“隻要人救回來了就好。”
她怕軍醫這裏人手不夠,謝五得不到很好的照顧,想從軍中撥兩個人過來,阿茴卻說昨晚就有人來守著謝五了,她見對方眼生,問了兩句,對方說是謝五在軍中的兄弟。
樊長玉瞬間就想到了謝征。
他都來盧城了,他那些親衛肯定也跟來了。
昨晚來守著謝五的,八成就是他原來那些弟兄。
知道謝五性命無虞後,樊長玉才有心思慢慢思考昨日的種種。
她其實也沒料到會在盧城見到謝征。
李家和魏嚴開始爭奪崇州、薊州的兵權歸屬後,他借著捉拿反賊餘孽之由去了康城就再沒回來過。從康城到盧城,比從崇州趕來還要遠些,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來,大軍得是早就在路上了。
他是提前得知了消息,還是大軍碰巧在盧城附近?
樊長玉一肚子疑惑,而且……他聽自己喚他侯爺時,那冷笑的神態和那咄咄逼人的反問又是什麼意思?
想到他臨走前看自己的那個眼神,樊長玉心中愈發不是滋味。
她強行打住思緒,不然自己在想關於謝征的事。
謝五沒事了,現在的首要大事是怎麼救俞淺淺。
軍醫和阿茴對樊長玉看得嚴,她借口要去拜拜賀敬元,軍醫才鬆了口準她離開武將們養傷的院子,怕她傷勢重行勤不便,還特地讓阿茴跟著。
靈堂裏一片縞素,中間漆黑的棺木上一個偌大的“奠”字看得人心頭發沉。
樊長玉忍著腹部的傷痛,跪地磕了三個響頭,才給賀敬元上香。
賀夫人親自扶起樊長玉,臉上難掩沉痛,卻還是和藹道:“你就是長玉吧,我常聽老爺提起你。”
她今晨才得了消息,攜一雙子女風塵仆仆從薊州趕來,著一身白底黑色刺繡的孝衣,眉眼間難掩疲色,鬢角也隱約可見銀餘,但樊長玉打第一眼見到她,便覺著親近。
她啞聲道:“伯母。”
賀夫人傷懷地笑著應了一聲,隨即又安慰她:“好孩子,莫哭,盧城守住了,老爺泉下有知,也能含笑了。”
樊長玉強忍著眼眶的澀意點頭。
賀夫人嘆息一聲,又說:“聽說你也在軍中,若是見了文常那孩子,替我告他一聲,我和老爺都不怪他,叫他莫要自責。”
樊長玉細問才知,原來她那一手刀劈得太重,鄭文常直至今晨才醒,醒來便來賀敬元靈前跪著了,不吃不喝,也不說話,直到賀夫人攜一雙子女趕來,他才避了出去,覺著無顏見賀夫人。
樊長玉一口應下。
她雖和鄭文常共事不久,卻也知道他對賀敬元敬重非常,賀敬元的死,對他來說,打擊不可謂不大。
樊長玉還打算回頭去軍營找人,怎料出了靈堂,就在院墻根一虛隱僻的爬藤虛瞧見了人。
對方眼神噲翳地看著她,似專程在等她。
樊長玉準備過去,阿茴拉住了她的胳膊,結巴道:“都……都尉,那個人瞧著好兇,是和都尉有過節嗎?您現在有傷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