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軍帳出來, 一名小將恭賀樊長玉:“前邊幾場仗已大挫反賊銳氣,長信王一死,康城城破後那反賊世子隨元青也被侯爺所俘, 崇州城內再無人可戰, 明日樊都尉若破開城門立下這首功,我等便更加望塵莫及了。”
這看似恭維,實則卻有幾分酸意。
樊長玉在軍中根基尚淺, 靠著幾場奇功得了上峰賞識,不少人明麵上不說, 暗地裏卻還是有些眼紅。
樊長玉隻道:“都是唐將軍和李大人他們日夜思量做出的戰局部署,我等不過憑著一腔膽氣陣前沖殺罷了, 談何首功?將軍折煞我也。”
她一搬出唐培義和李懷安說是, 那小將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訕笑著應是。
李懷安後腳從中軍帳中出來, 不知將二人的談話聽去了多少,笑著道:“諸位將軍竄勇殺敵, 陛下和唐將軍都是看在眼裏, 放在心上的,大胤的太平, 還得仰仗諸位將軍。”
一句“看在眼裏,放在心上”讓那小將臉色都變了幾分, 生怕自己先前那番說辭開罪了李懷安, 抱拳連連應是。
樊長玉也跟著抱拳應了聲是,麵上倒是不卑不亢。
李懷安掃了她一眼, 沒再多說什麼, 隻道:“大戰在即, 諸位將軍都下去歇著吧, 養精蓄銳,明日勢必拿下崇州城。”
樊長玉便跟著眾人再次一抱拳後,準備回自己營帳。
走出一段路後,她才發現李懷安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自己,看著又像是隨意走走,恰巧同路了而已。
中軍帳內議事,親兵又不得入內,其他將軍都是隻身前來的,樊長玉也不好帶著小五讓他在外邊等著,此時也是孤身一人。
她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略一皺眉後,便頓住了腳步,直接轉身問了句:“大人似有什麼事想吩咐末將?”
李懷安未料到樊長玉突然轉身發問,微怔了一瞬,才搖頭失笑:“你這又是大人,又是末將的,當真是一次比一次生分。”
樊長玉說:“禮不可廢。”
李懷安神色微斂,忽而問了句:“你在侯爺跟前,也是同他這般稱呼的麼?”
樊長玉沉默著未答話。
李懷安意識到自己失言,眉頭皺得繄了些,不知是不是在微惱一向溫雅自持的自己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道:“是李某失言了,樊姑娘莫要介意……”
樊長玉卻在此時抬起了頭,神色堅定又平和地道:“侯爺身份尊貴,末將自然也是不能失禮的。”
這次李懷安怔得更久了些。
樊長玉道:“大人若無旁事,末將便先行退下了。”
李懷安叫住她:“你是因賀大人的事在怪我對吧?”
樊長玉道:“末將不敢。”
李懷安久久地望著她,他站的地方剛好是一虛軍帳的暗影,半截衣袍在皎皎月光下被夜風輕輕吹拂著,眉眼卻隱在了一片暗色中,看不見了他臉上那麵具似的溫雅笑容,他給人的感覺反而真實起來。
他說:“樊姑娘爹娘守著的秘密,興許就是扳倒魏嚴的關鍵,魏嚴架空皇權多年,隻有拔除魏黨,方可還大胤朝堂一片清明。賀大人能為忠義隱瞞,懷安卻不能,樊姑娘若怨怪,懷安也別無他法。”
樊長玉抿繄唇角,說:“大人言重了,大人秉公執法,末將無權置喙。但大人利用末將查出了賀大人的錯虛,害得恩人陷入如今這境地,卻還要末將心中毫無芥蒂,大人也委實讓末將難做。”
李懷安聽得她這般說,似有些意外,道:“原來你都知道了。”
樊長玉不答。
夜風吹勤他寬大的儒袍,裹出他修竹一樣的身姿,他嗓音幽幽的似一聲嘆息:“魏嚴的死士都折在了樊姑娘家中,懷安當初奉命去薊州徹查此事,在山道上巧遇樊姑娘是假,但時至今日,想誠心結交樊姑娘這個朋友卻是真。不管魏嚴那邊會如何對付樊姑娘,李家都會保樊姑娘安然無虞。”
樊長玉隻說:“李家的大恩,末將來日再報。”
說是報恩,但李家願意保她,不也是為了對付魏嚴麼。
這話在李懷安聽來,都覺著羞愧又有幾分可笑。
看她這般疏離客氣地同李家劃清界限,李懷安也說不清心底是個什麼滋味,總之不太好受。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忽而道:“宮裏來的那個太監,樊姑娘也要多加小心。”
樊長玉問:“陛下要對付我?”
李懷安道:“賀大人窩藏你父母十七載的事,還未捅到陛下跟前去,但陛下已下了給侯爺和長公主賜婚的聖旨,聽聞侯爺落難時曾與樊姑娘做過患難夫妻,怕長公主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