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朱乃北帝當康的侄兒,為人低調隱忍,較之鋒芒畢露的檮杌,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一身修為在四荒青年翹楚之中卻也赫赫有名。他曾擔任過潘侯城城主,因此追隨者多是各地鬱鬱不得誌的城主,卻也有北荒三大城主之一的邊春城城主楚飄暗地裏予以支持,實力不可小覷。而檮杌支持者則多為北荒長老,權貴王族。兩股勢力之間明爭暗鬥多年,卻也是不相伯仲,北帝當康則有意在二者之中擇賢繼位,因此極力保持兩股勢力的均衡。若水伯此時參與進去,以他的實力威望,那檮杌自然就是帝位的不二人選了,這種情勢北帝自然不願看到。方才檮杌所說,他是奉帝命前來求親,怕多半是妄言了。
隻是檮杌乃本族太子,如當麵拒絕,定然讓他下不來台,馮夷心念急轉,正自躊躇間,忽聽路人甲微笑道:“太子,眼下洛書被盜之事稍有頭緒,正是查詢線索、追擊解難的好時機,不如等此事解決了,給天帝陛下一個交代之後,再來談這些兒女私情,如何?”
馮夷輕輕出了口氣,含笑點頭,心中對路人甲隨機應變又多了幾分讚許。檮杌臉色微變,心下惱怒不堪,他特意尋此良機,逼迫水伯在眾人麵前表態,不曾想路人甲橫插一腳,這個主意算是夭折了。不過他素來頗有心計,將憤怒怨恨深埋心底,微笑道:“如此也好。”
伯益聽得此事另有轉機,登時眼放異彩,心花怒放,不經意間瞧見雪苑仙子柳眉倒豎,粉麵寒霜,美目之中似有一抹失望閃過,心中又是一陣黯淡:“縱是勉強拖延又如何?她的心思早就係在了檮杌身上。”心如刀剜,苦澀煩悶,呼吸不能自已。
眾人各有心事,馮夷遣龍兵將路人甲等人引至賓房暫作休息。九曲宮瑰偉雄麗,奢華無比,五人所住賓房俱是華麗高貴。玉床溫軟舒適,絲滑溫柔,路人甲心事連連,翻來覆去卻是睡不著覺。他雖修習了南荒魚鱗訣,能夠在水中自由呼吸,但比起陸地之上的暢快淋漓,卻是仍有不如,想起自己壽命無幾,三月後的今日,怕已是一抔黃土,紅顏恩重,卻是難以報答,忍不住心中刺痛,遂舍了賓房,徑直出宮去了。
九曲宮門仍是玉門緊閉,值守森嚴,好在龍兵蟹將知曉路人甲乃水伯貴賓,忙不迭打開宮門。路人甲踏波淩空,禦浪疾行,不多時的功夫,已潛出黃河水麵。“嘩啦”水珠迸濺,擲地有聲,路人甲身影翻飛,輕飄飄落於河畔岸邊。
水底沉悶,呼吸自然不如陸上順暢,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路人甲神采奕奕,眉飛色舞,心道:“他奶奶的,若要小爺在水底呆一輩子,那可當真是大大的不妙啦!”瞥眼望去,圓月當空,銀光皎皎,薄霧如輕紗,嫋嫋不絕穿過。大河粼粼,深水靜流,波光搖蕩,碧浪銀波無邊無際,起伏曲折,令人心曠神怡。
路人甲負手立於岸邊,微風呼呼過耳,拂亂鬢間發絲,令他的思緒遙遠紛飛,不經意間想起了許多事情。
自他踏足四荒以來,痛別南帝,結識風華絕代的滕辰之,愛慕人人懼怕的妖嬈仙子澹台雅,與司弈生死與共不離不棄,也對歌樂仙子有著一種模糊不清的情愫。南戰南荒大長老,西征疇華國,東有慶昭公主傾心相慕,如今又來到了北荒黃河,細細數來,短短數年間,他的足跡已遍布四荒。
他隻是想查清自己的身世,恢複記憶,僅此而已。不料卻卷入了風雲變幻詭異莫測的四荒紛爭之中,我會後悔麼?路人甲恍惚想到。
憶起南帝前輩臨終前期冀的眼神,路人甲搖頭堅定道:“不,我不後悔!”俊朗身軀傲然挺拔,雙唇緊抿,臉色堅毅。
隻是體內似有異物隱隱作動。冥陰凝魂丹每到月圓之夜就會伺機發作,渾身上下奇癢無比,心脈間似有萬千蟲蟻爬過,雖不至於痛不欲生,卻也令他頗為厭煩。我隻有三個月的壽命了麼?路人甲眼前忽地閃過澹台雅妖嬈嫵媚的身影,瞬間又化為歌樂仙子恬淡安詳的俏顏,微風吹過,心緒百轉。
我不能陪你廝守終身,又為何要阻撓你嫁與別人?路人甲心底第一次閃過一絲悔意。
恍惚迷離之間,忽有一個若有若無的男子聲音低聲道:“韻純,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