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隊吐蕃人進了茶棚,按尊卑次序坐下,隱隱圍著段譽與鳩摩智坐的那一桌。段譽正對著喬峰的位置,可喬峰已經易容,段譽也沒有認出來。喬峰嘴唇微啟,一縷細音飄進段譽耳中。段譽神色一驚,又立刻搖搖頭,閉上雙目,口中念念有詞。
這時,喬峰扔下酒碗,出門上馬,絕塵而去。
段譽的神情當然被同桌的鳩摩智盡收眼中,他問道:“世子可是發現什麼了?”聲音輕柔,有種奇異的引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回答他。
段譽張口便道:“當然發現了!我發現我坐在這凳子上的時候壓死了一隻螞蟻!唉,上天有好生之德,本世子卻偏偏傷害了無辜生靈,罪過,罪過!”
鳩摩智又問道:“那麼,世子剛剛口中念念有詞,又是為何啊?”
段譽狡黠地一笑:“贖罪!”
“哦?”
“我在贖罪!唉,逝者已矣,本世子也隻好為那冤死的無辜螞蟻念念往生咒,願它投胎投得好一些了!”
這等鬼話鳩摩智自然是不信的,可段譽一路上跟他胡扯了無數次了,對這個世子他是打不得罵不得,偏偏段譽又無賴得很,軟硬不吃,他又哪裏有辦法,隻好淡淡一笑。
約摸過了兩柱香工夫,眾人吃飽喝足,要上路了。
段譽卻大叫不好,非要去茅廁,說是自己嬌弱的腸胃受不了這等簡陋的農家飯菜,吃壞了。
鳩摩智拿他毫無辦法,隻好由著他。反正他的周身大穴已經被自己用獨門手法點住,倒也不怕他逃跑。
誰料這一去,竟去了一炷香的功夫還不見回來。鳩摩智心下生疑,打發了手下出去找人。可這名武士連同之前跟著段譽出去的哪一個都沒了動靜。鳩摩智這時方覺不妙,待親自出去看時,隻見一駕輕騎絕塵而去。
鳩摩智氣得跳腳,大呼自己疏忽,竟讓煮熟的鴨子飛走,卻也別無他法,隻得帶著人忿忿去追。
等他們去遠,兩條人影才從茶棚後麵閃了出來。
原來剛才鳩摩智看見的那一騎,隻不過是匹喬峰從前麵前來的空馬而已。馬蹄揚起滾滾煙塵,距離又遠,哪裏看得清馬上是否有人?不過是簡簡單單地調虎離山而已,竟就這樣將鳩摩智引走。這卻是兵行險招了。
喬峰解了段譽的穴,道:“二弟,鳩摩智坐騎神駿,恐怕不用多久就追得上那匹馬,到時候發現中計,一定會再返回來的。我們這便快走吧!”說著便去尋剛才被係在遠處的馬,兩人抄小道向少室奔去。
袁南夢在參合莊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去催促慕容複尋找段譽。
慕容複仿佛早已料到她會來,一大早就正襟危坐地在書房等著她。
袁南夢心急得很,一看他這個早已有備的架勢,更不繞圈子,張口就開門見山:“慕容兄答應小弟的事不知何時才做啊?”話出了口才覺得自己太過咄咄逼人,壓根就不是來求人幫忙的語氣,心中略略有些尷尬,臉上仍是不動聲色,緊盯著慕容複。
慕容複淡靜得很,並不搭她話茬,隻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桌上的茶。半晌,他道:“袁兄不必太過心急,稍安勿躁。茶能清心,袁兄不妨試試。”說完這一句,又閉上眼睛,任憑袁南夢問什麼,都不再開金口了。袁南夢拿他毫無辦法,也隻好勉強按捺下心情,和他在書房靜坐而對。
說是靜坐,兩人的心思卻是百轉千回。
袁南夢一邊猜測慕容複這些奇怪行徑的目的何在,一邊計算喬峰的腳程。猜了許久不得要領,心思一轉,又想起了目前這一團混亂局勢的根源何在。照她目前掌握的情況,丐幫內亂,雖然是廢了喬峰的幫主之位,可是並未損傷丐幫元氣。阿朱既然早已被慕容複帶走,自然沒有和段譽一起去假扮喬峰救丐幫。段譽沒有和王語嫣在曼陀山莊相處過,對她充其量是迷戀,卻還談不上喜歡。王語嫣沒有中“悲酥清風”,自然也就用不著段譽救她。慕容複沒有和段譽在小茅屋中大打出手,自然也就談不上仇怨。這樣說來,段譽的命運改變最大,她現在已經完全無從判斷他下一步的行動了。
至於慕容複……她端起茶杯,優雅地抿了口茶,借機又打量了他一遍:總覺得他有哪裏不對勁……
慕容複則在想著,如何才能不動聲色地試探出她的真實身份和目的?局勢的一切改變又是不是因她而起?